亚度尼斯观察了几秒斯特兰的表情,缓慢地松开对方的手腕,再以慢动作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不打算攻击。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斯特兰冷淡地说,用眼示意亚度尼斯的侧腹部。
亚度尼斯摸索过去,直接拔出了刺进身体的玻璃碎片。斯特兰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把沾着血的玻璃片扔到一边后才勃然变色:“我是说叫医生处理——”
“别担心我了,斯特兰先生。”亚度尼斯随意地抚过伤口所在的位置,“流一点血算不上大事,我也很确定没有碎片残留。最值得担心的是你的健康状况了,我真希望你这些天里有好好接受治疗。你恢复得还好吗?”
“也许你能告诉我。”斯特兰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懂他言语和表情里的讽刺意味,还是懂了但没放在心上,亚度尼斯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端详过斯特兰的身体——康斯坦丁在边上大翻白眼——然后十分欣慰地点头。
“你恢复得非常好,斯特兰先生!当然,这也有赖于你过去始终保持着锻炼身体的习惯,”亚度尼斯用高昂的声调宣布,“你现在精力充沛、身强力壮而且头脑清醒,这一切都足以支撑你徒步登上喜马拉雅!”
斯特兰惊呆了。
康斯坦丁也惊呆了。
“我为什么要徒步登上喜马拉雅?”
“他为什么要徒步登上喜马拉雅?”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斯特兰终于注意到这个从进门起就一直站在窗口附近,说话阴阳怪气、在病房里抽烟、一点也不关心同伴伤口的男人。
他定睛细看,注意到对方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
或许比韦恩大上几岁,面色苍白,眉骨与鼻梁都十分秀美,仿佛鸟儿的翎羽一般轻盈。微微凹陷的脸颊令他带着一点学者似的宁静气质,然而,他含着香烟的嘴唇却薄得滴血,此刻似笑非笑、似张非张,那妖异的诱惑力……宛如魔鬼正俯身贴在耳边低语。
“你!”斯特兰脱口而出,“当时坐在副驾驶的就是你!”
“所以你看见我了?”康斯坦丁诧异地扬眉,“那么说,你确实不同寻常,至少灵感高得离谱……而你很显然活到现在都没有疯,看来你的意志也相当高。”
斯特兰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至于吗,在面对亚度尼斯的时候没那么紧张,却对他的反应那么大。康斯坦丁这么想着,却也清楚亚度尼斯的外表蒙骗性远超过他,别的不提,这之前他还从来没见过亚度尼斯的长发造型……
谁猜得到啊。
亚度尼斯留长发的时候……那气质,让他站在中世纪的人面前,说他是降世的天使,是主派来的使者……别管是谁听,反正听了都得信……各个教派为了争取他的支持,恐怕能挑起新的圣战……
其实这招放现在也好使。
而这无疑更能说明斯特兰能上手揍亚度尼斯这事儿有多令人肃然起敬。
“约翰·康斯坦丁。”他自我介绍道,“很高兴认识你,斯特兰。”
斯特兰对此的反应是眯起双眼:“我就没那么高兴认识你们了。”
“别冲着我发脾气,”康斯坦丁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旁观的亚度尼斯,“我们俩他说了算。”
亚度尼斯毫不吝啬地朝斯特兰释放微笑:“康斯坦丁说得对!”
“你让我想吐。”康斯坦丁对亚度尼斯说。
斯特兰问康斯坦丁:“你是他什么?律师?助理?秘书?”
“我是你什么?”康斯坦丁问亚度尼斯。
亚度尼斯告诉斯特兰:“他是我的。”
“你说得像你在跟我玩有钱人爱玩的变态游戏。”康斯坦丁对亚度尼斯说。
亚度尼斯又跟斯特兰解释:“但他确实是我的。契约里说好了的。”
“我觉得我们把他的脑袋弄糊涂了。”康斯坦丁对亚度尼斯说。
“那是因为你不肯跟他说话,还让我做你们俩的传话筒。”亚度尼斯对康斯坦丁说,“你为什么不跟自己跟斯特兰说?”
“好了!够了!”斯特兰一声暴喝,“我明白了!”
亚度尼斯和康斯坦丁一起盯着斯特兰看。
“你明白什么了?”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明白你们是对很显然正在吵架和闹别扭的经病情侣,而我就是你们不分场合吵架和闹别扭所导致的一起悲剧,斯特兰想,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上你们这对活宝!
他此刻的心情如果能誊写出来厚度可媲美医学教科书,和医学教科书同样的是他心里的想法也确实包括了大量的人体器官词汇。
斯特兰气得都快怀疑自己有心脏病了,不,也许不是心脏病,也许是什么精类疾病,也许这两个经病是他志不清时的幻想……他缓慢地深呼吸,调整状态,以免出口成脏。
他又深呼吸了一次。闭上眼睛,再深呼吸一次。
怎么感觉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斯特兰睁开双眼,视线缓慢地下滑,最后停在病床上。亚度尼斯还坐在床边,就在他腿边,血水已积了两个巴掌那么大的一滩,腥甜黏腻的气味散发出来,仿佛那不是一滩血,而是一堆熟透后被碾碎的野生浆果。
“……”这下他是真的快要心脏病发了。
斯特兰颤巍巍地往后靠了靠,在康斯坦丁心不在焉、亚度尼斯困惑好的视线中,他的手在床头摸了一会儿。
一旦他摸准传唤铃的位置,就毫不疑迟地用手掌根重重拍下。
“斯特兰先生——”
“病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