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回头对上他们兄妹时色已平缓,除了疏离客气的温雅外再无其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这几天缓一缓就好了。”
韩令芙捏着帕子担心道:“最好还是传医官看过才好放心。”
说完了转而对上姜莞,端着姐姐派头尽心尽力的说教:“阿莞你也大了,怎么来的路上还要坐二殿下的车马呢?你平素就是个安静不下来的,马车行路颠簸,你不肯老实坐稳,一则你自己危险,二则恐怕连累身边人,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
姜莞在心里翻白眼,面上却可怜兮兮应下她这番教导:“这事儿我牢牢记下,往后一定学着改。”
韩令芙脸上才有了些许舒坦,赵行就开了口:“这有什么好改的?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总能护着你,便是换了大兄他们,也不会叫你伤着半分。”
第4章 横云
行宫内院落阁楼多过殿宇,除了在第四进的主殿外,别处倒更像是公侯王府中的布局与规格。
姜莞住的绿腰坐落在第三进东南方向,早些年这小院本叫阅金经,后来她们这些人每年到行宫来玩,大家各有定下来的住处,姜莞深以为阅金经三字太过冷硬,并不适合她这样的小娘子,便改做了绿腰二字。
绿腰华贵又精致,最绝妙乃是此处院后有一小池子,要是姜莞不想随着大家一块儿去泡泉,她自己随时能在院中泡。
这小院当年多少小娘子抢着要住,最后被赵行点给了姜莞。
姜莞在车上睡得久,这会儿精好的不得了,摆了个棋盘自己玩。
长宁从外面进来,拍去一身寒气,把手里的红木食盒放到一旁,取了盒中几样糕点摆在姜莞手边:“姑娘吃些糕,二殿下专门吩咐人做的,您别跟韩二姑娘置气,坏了心情不上算。”
姜莞落子的手一顿,旋即笑了:“我没有跟她置气。”
一旁长安也咦了声:“方才瞧着,姑娘倒像是故意拿话噎人,且来的路上也没见二殿下伤了右肩呀。”
这果然是两个傻丫头。
姜莞拿了块儿糖霜马蹄糕,咬了一口,甜度以及软糯度都是最合她心意的。
一块糕吃完,她搓着指尖抿掉沾上的糖霜,才耐着性子跟她两个解释:“一幅画本不值什么,只是韩家兄妹别有居心,这画说是给他家老夫人求的,谁知道最后落到谁手中?难道我们还要到他家老夫人屋里去搜罗一圈吗?”
长宁恍然大悟:“是韩二姑娘……”
姜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不着画,总会想法子要些别的,二哥哥手伤了,什么也做不了,一劳永逸,省的她费尽心思折腾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削尖了脑袋想跟二哥哥扯上些关系。”
长安嘴角一动,刚要说话,被长宁不动声色给按住:“那姑娘这法子好极了,不过奴婢看着,二殿下也不大想给她画,方才姑娘那些话,二殿下听了很高兴呢。”
姜莞眼中水波漾漾,心道赵行当然高兴了,他实在有年头没见过她这样挤兑人的模样,这些年她连个笑脸都很少给他。
“二哥哥这会儿在做什么?”
长宁哦了声:“才安置下来,韩大郎君去找殿下下棋了,二娘子也在,姑娘要去吗?”
姜莞皱眉啧了声。
真是贼心不死,也不怕别人嫌她烦。
她想了想,撂下手上的糕,翻身下来,把鹿皮小靴套好,长安已经很有眼色的取了件蜜合色披风来。
主仆三个沿着主屋垂带踏跺下白玉铺就的一条窄路出了月洞门,姜莞却转往花园方向。
长安叫她:“姑娘不是去找二殿下吗?”
姜莞但笑不语,小手藏在披风下,脚步轻快的仍旧朝着西北方向迈去。
汝平这边的花园不大,但贵在花园东侧有一暖室小花厅,厅中养着各色非时下该有的名花珍品,每日有专人伺弄。
花厅里伺候的老嬷嬷见姜莞来,堆着谄媚笑脸把人往里带。
今年厅中多出一色醉芙蓉,此时正值初开不久,花冠洁白,重瓣将花蕊团团包裹,似绵团白云,高雅无暇。
姜莞眯了眼,视线定格。
老嬷嬷最有眼色,猫着腰往姜莞身边站了站:“这醉芙蓉是今年刚培出来摆在这里的,姑娘若喜欢,一会儿叫人送到姑娘的院子,供姑娘赏玩。”
她看上的却并不是这几盆花。
暖室温度高,湿度也足,姜莞散了散披风系带:“这也是老王师傅培出来的吗?他真是手巧技艺高。”
老嬷嬷却笑着说不是:“是个新来不久的小宫女,说起来也算她命不错,有这样的手艺,培了这花,又刚好被老王师傅撞见,索性提了她到小花厅来伺候,又专伺弄这几盆醉芙蓉。”
姜莞捏了捏手心:“你叫她来见我。”
贵人传召,当奴婢的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的。
进门的小宫女一身湖绿颜色,衬得老气横秋的模样,她掖着手,始终低眉顺目,恐失了礼数,冲撞贵人。
姜莞见了来人,右手在胸口处按了两下。
果然是横云。
前世她是在三年后遇见的横云。彼时她来花厅赏花,临走时候撞见几个年资更久的宫女围着横云欺负她。
姜莞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却最看不过眼以多欺少的事情,随手搭救了横云后,大致了解到,因横云伺弄花草手艺不错,还能独自培出名贵花种,来了小花厅三年时间,总被那些没本事且不学无术的联手欺负。
打从那之后,她就把横云要到了自己身边,带回了沛国公府。
一直到她被锁进铜雀台,长安和长宁早不在她身边,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横云。
这丫头在郑氏给她灌下毒酒后,疯了一般咬伤了郑氏左臂,被郑氏下令乱棍打死。
她约莫算着时间,估计横云今年应该已经入了行宫侍奉,便想着来试试看能不能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