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说谎了吧?”亲王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像和我一般亲密的关系。”
父道:“那不是谎言。”
亲王紧攥了下父的手,冷硬道:“所以你是为什么和那些人分开了呢?”
“他们死了。”
亲王突然感到心情异常舒畅,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根本也没有必要因父和别人有过亲密的关系而感到嫉妒,那实在太小家子气了,但父亲口表示那些人已经死了之后,他真浑身都感到了一股轻松舒适的感觉,亲王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不动声色道:“那看来你也并没有像你描述得那样放荡,在死亡将你们分开之前,你仍保持了忠诚。”
“你一定要这样理解也可以,如果这能安慰你的话。”
父嘴角微微一勾,“不过我得提醒你,那些人中有两个可是亲兄弟呢。”
亲王脸色有些僵硬,但一想人已经死了也就好受了许多,“哦,是么?”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那么你是先和弟弟还是先和哥哥呢?”
“当然是一起。”
亲王久久说不出话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父,企图从父的情去判断这是否是个可怕的玩笑。
父的表情很寻常,就像是在说他今天既喝了红茶又喝了咖啡一样寻常。
亲王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胸膛起伏着,脸色涨红了,咬牙道:“容我提醒,你才十八岁。”
“教廷中人不在乎这个,你应该明白的。”
亲王脸色一变,“他们也是修士?”
“那倒不是。”
“那他们是谁?”
“不重要,”父道,“农民。
亲王眼前一阵阵发黑,农民?他知道他应该不去想象,但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头脑中立刻浮现出了少年父和强壮的农民兄弟在田间翻滚的情景。
亲王有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他摇了摇头,生硬道:“我的父亲死了。”
“嗯。”
“他最后留下了一个词,”亲王缓缓道,“他说,‘原谅039。”
“很美的词汇。”
“我不知道他希望我原谅什么,或者说是他原谅了我,原谅了我的残疾。”
“他大概是想你原谅夏尔曼放的那场火吧。”父轻描淡写道。
亲王瞳孔微缩,攥住父的手又猛地一用力,提高了声调道:“是夏尔曼?!”
“是的,你不知道么?不用感谢我了,夏尔曼会在革命党那里得到深刻的教训。”
亲王嘴唇张了又合,双眼紧迫地盯着父,“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国王向我忏悔,”父诡秘地一笑,“他大概没想到会有我这样绝不为信徒保密的父。”
哦,亲王想起来了,父同样也是从国王口中知道他处决希伯来的秘密。
亲王胸膛起伏,“所以你是因此而故意让夏尔曼被革命党劫走的?”
“别说傻话了,”父道,“当然不是,那关我什么事呢?他只是放了把火将你的脸烧伤了,兰德斯,我是瞎子,你就算整张脸烧伤,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亲王差点无话可说,他发觉了,父在言语中非常的、极端的、可以说是有些变态的以自我为中心,指望父是为他讨回公道这些纯粹是在做梦,就像刚才令人心潮澎湃的辩论只是因为伊诺克冒犯了父本尊。
这真是个怪物,一个自私透顶不懂感情的怪物。
亲王低头看向掌心里父那只白皙的手,“你有没有想过寻找自己的生父生母?”
“没有。”
“你难道连好心也没有吗?”
父沉默了,没有回答。
“我原先以为我是不在乎的,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可他离开了,我却觉得心里很难受,尤金,”亲王低声道,“你不能理解,对吗?”
父又是没有回应,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真正的父母,他生下来就是孤儿,也从未好过孕育自己的生命是怎样具体的形态,自然人的感情很淡薄,生育是文明的延续,仅此而已。
“尤金,我仍然爱你。”
亲王的声音似乎有些悲伤,似乎又很幸福,“我绝不后悔给出了自己的爱情。”
“这不是同你赌气,爱情的存在是我们所无法抗拒的,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觉得爱上你是什么罪过,尽管那的确有些折磨,不过轻易放弃的那根本就不叫爱情,无论你怎么讥讽嘲笑挑衅恐吓,我都不会退缩。”
亲王说给父听,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因为他很怀疑父能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亲王吻了吻父的嘴唇,“我爱你,不以此为罪。”
*
黑暗中,两具身体交缠着翻滚。
父的手掌抚摸着亲王身上粗糙的疤痕,心里竟然有些迷茫。
他想起第一个世界里,眼看快要崩溃的裴家兄弟又坚持了下去,为什么?因为他们还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