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面容冷静沉稳,仿佛做任何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让人指责不出一句冲动。
戚雪在床尾坐下,深深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又说不出来。
薄栖沉默地看着她。
许久,戚雪才道,“能告诉我,你对小七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吗?我想,肯定和薄家、戚家的那些妹妹不一样。”
和戚家走得远,妹妹们不常碰到面也就算了。
但薄家大小宴会很多,那些小妹妹薄栖经常能碰到,可她从来没在他的嘴里听到哪个妹妹的名字,提的最多的就是小七。
可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五年,说真的,这样的差距兴趣爱好都截然不同,很难玩到一起。
但现在,薄栖却在为小七考虑接手薄家。
不是他向往,是为了小七。
这样的想法惊到了她。
“之之就是之之,和谁都不一样。”少年的嗓音低而清,细细辨认,很是动听。
“……”
戚雪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表情,还是不太明白。
薄栖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薄唇微抿,“之之出生的时候,是我第一个抱她,是我陪着去洗澡、采血、拿材料,她在我手上学会走路,我在的时候,她只要我喂饭,我不陪她,她会不高兴,她需要我。”
听到这番话,戚雪漂亮的长睫颤了颤。
她一下子想到程桐当年说的话,程桐说,薄栖很在乎情感上的被需要,比起大人向他释放的感情,他更相信小七这样天真、直接又充满真诚的情感……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戚雪想通了其中的原因,鼻尖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了一般,“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她才发现,她的儿子这么多年就像个在沙漠里寻找水源的旅者,身上挂着两瓶不满的水,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走得双脚满是伤痕,嘴唇褪皮干裂也不敢喝,怕一喝就没了。
直到找到那一方绿洲,他才敢大口大口去饮用,甚至也不再试图走出沙漠,只想长留绿洲。
她和薄峥嵘,就是那两瓶晃晃荡荡、所剩无几的水。
小七,才是绿洲。
这一瞬,戚雪是后悔的,“如果我没走……”
“你当年斗不过他,你没走,留在山,从我身上获得的开心能抵御所有的不堪么?”薄栖看着发红的眼睛问道。
“……”
戚雪悲伤地看着他,答不上这道无解的题。
他们都清楚,抵御不了。
“你们有你们自己的人生,我不需要别人勉强围着我转。”少年注视着她,眼中没有任何的怨恨。
他从来不恨她,甚至不恨薄峥嵘。
他们过得好,他就够了。
戚雪的声音哽咽,“那小七……”
“在之之那里,薄栖只是薄栖,薄栖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压力,她藏的宝贝只想给我,也只会吃我给的糖。”
薄栖一字一字说道。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份独一无二,他也要把这份独一无二守到底。
“所以,你想留下来继承薄家,等她将来有需要的时候,你随时能给她一个后盾依靠?”
戚雪彻底明白了儿子的想法。
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无关什么过早成熟的情愫,也谈不上亲情,甚至都不是什么志同道合、兴趣相投的友情,但它就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耸城墙,谁都攻不进去。
“嗯。”
薄栖点头。
“可你有没有想过,小七和你不一样,她家庭幸福,哥哥们、长辈们都爱护她,鹿家能给她的太多太多了,包括你嘴里的后盾。”
这话戚雪说得很轻,生怕伤着自己的儿子。
可不说,她又怕薄栖将来伤心。
等小七长大后,最大的后盾一定是鹿家,而不是他,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闻言,端坐在那里的少年眼瞬间凌厉起来,“他们给的是他们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
“……”
“只要之之觉得我这份独一无二就够了。”薄栖道,“如果她不觉得,那我就把我给的后盾建到最大,直到超过鹿家。”
“……”
他字字冷静,显然是早就想好了。
戚雪甚至在他眼里看到和薄峥嵘如出一辙的偏执,可她知道,薄栖再像薄峥嵘,都不会去伤害身边的人,他只会不停不停地要求自己,不惜把自己逼到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