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雌虎为小虎报仇,这像话吗?”马克西姆嘘他。
“对,像话吗?”同事点点头,“马戏团老虎千里回乡、收养同胞、挑战强敌、为父报仇……像话吗?像话吗?我敢说连放在厕所里用来擦屁股的八卦小报都不会登这种一看就是胡编乱造的新闻。”
摄影师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就在人类议论时,蹲在灌木丛里的安澜压低身体,探出前爪,往前迈了几步。
因为气流循环,风从谷底往山上吹,使站在下面的瓦西里处于上风口,她自己则处于下风口。这是天赐良机,安澜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发出响动,引起敌人的注意。
距离缩短到不能再短时,她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摄像机还能捕捉到老虎的动作,而两名研究学者从望远镜里只能看到一道橘黄色的残影。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雌虎朝雄虎扑了上去。
娜斯佳的体重在马戏团最后一次实测是0公斤,现在应该又长了一些,但它在雄虎面前还是显得小一圈。瓦西里伤了一条腿,不是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这种平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挑战竟然在真实世界里上演着。
马克西姆骂了句脏话。
这句脏话是为娜斯佳骂的,而不是瓦西里。
时至今日,人们对这头暴君造成的巨大损失已经麻木了,但要看到一头漂亮的大体型雌性被写在它的杀戮名单上,还是一桩难以接受的惨剧。
就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安澜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快跑几步,借着地形优势,直接蹿到了瓦西里背上,用前臂死死抓住它的侧腹,张口就往颈椎咬去。但雄虎的反应并不慢,这一下虽然又快又狠,四把牙刀却没能顺利地切进后颈、切断颈椎和气管,只是在强壮的脖子上咬出了四个血洞。
瓦西里翻滚着,人立起来,想用完好的右爪拍击。
安澜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她在被甩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快速地跳开,根本不和无法快跑的雄虎做缠斗。她边闪躲,边用视线锁住敌人的左前爪。
从这个距离能很清晰地看到爪根处的诡异变形,这是极其严重的伤害,整个巴掌都软绵绵地挂着。而且应该是在受伤前几天始终在行动,脚掌肿得不能看。
只要能废掉另一只前爪,对方就是没牙的老虎了。
瓦西里一定是察觉到了危机,面对这种挑衅,它竟然不为所动,反而在原地趴伏下来、肌肉紧绷,保持着护住腹部和脖颈的预备姿势。不管安澜朝哪个方向移动,它都会及时调转身体,总是用那张血盆大口对着她。
战斗还没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瓦西里服软了。”护林员不可置信地说,“这几天我们都没观察到它,它的腿伤肯定要严重,等下要报上去让救治吗?这种程度都会影响捕猎了吧?”
“肯定会影响。”马克西姆说。
“救治的话隔离起来对其他老虎也好。”同事补充道。
他们并没有把老虎的对峙放在心上,娜斯佳的伏击已经失败,而瓦西里也摆出了易守难攻的防御姿势,雌虎不可能冒着被咬住掀翻的危险再上前去,这场冲突到这里就差不多要终止了。
但事实再一次证明,娜斯佳是头无法用常理推断的东北虎。
在特别小组的注视中,雌虎不但没有放弃,还屡屡上前,咆哮着威胁。
它在敌人面前来回走动着,有时敏捷地快跑两步,有时又变成缓慢地踱步,好像在打量应该从哪个地方下手。这种踱步一直保持在七八米的距离之外,显然是在防备雄虎的突然暴起。
瓦西里受伤腿拖累,每次挪动都会触碰到受伤的前爪,但它既不能跳着发动攻击,也不能离开把后背留给敌人,只能任凭对方在这里不间断地发动佯攻。它知道雌虎不敢冲着正面来,可当敌人在身边绕着圈寻找机会,它的经是永远紧绷着的。
绷紧的弦总有断的时候。
终于,瓦西里的忍耐到了极限。
当安澜再一次作势欲扑时,就看到它猛地窜起,朝前做了一次跳跃。那条伤腿落在地上,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动,暴君直起身体,再次用完好的右爪朝她抓来。
老招数并不能取得什么新成效。
因着有七八米距离的缓冲,安澜警觉地朝后跳开,她知道被近身抓到会非常不妙,雄虎凭借体重和力量就能在瞬间给她造成严重的伤害,直面锋芒是不智的。抱着这种念头,她不仅是朝后躲避,甚至还跑出了十几米才回头观察,全然没有任何要进行拍击大战的意思。
三条腿的老虎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立定跳出二十米远。
瓦西里不得不落地。
似乎是察觉到距离拉开,它转头就想进入灌木丛。
就在这一转头的时间,安澜已经又跑了回来,在它大腿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瓦西里狂怒地咆哮着,它像一头困兽一样晃动脑袋,收拢尾巴,背起耳朵,绝望地趴卧下来,抱住正在颤抖的前爪。
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时间里,安澜屡次故技重施,引得雄虎频频发作。有好几次,它在跳扑过后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声,又有好几次,它想转身离开,却又会遭到从后方而来的撕咬。
红色渐渐洇透了瓦西里橘黄色的皮毛。
血液从一些较深的伤口里淌出来,从一些较浅的伤口里渗出来,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再这样下去除了死亡别无他路可走。
瓦西里抖了抖不再威风的皮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灌木丛走了两步。
它没能走出第三步。
安澜像闪电一样上前,抱住了敌人的肩胛。她用恐怖的体重压着着敌人,把它死死地往后拉拽。瓦西里早已站立不稳,此时此刻竟顺着这股拉拽的力道,后腿发软,坐倒在地。
从这个角度,它的后颈根本无处遁形。
这一回不再是试探性的扑抓,也不是为了扩大伤害进行的撕扯,安澜从容地做了一次真正的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