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狼群的日子可以用舒坦来形容。
至少比起他曾经穿越过的三个世界来说,北美灰狼这个世界和人间仙境没什么两样,每天不是在躺平,就是在摸鱼。
诺亚在进入动物世界前生活现代人类社会,尽管阴暗面里还存在许多不公,至少明面上大家都呼吁平等、呼吁沟通,什么事好像都可以商量,和奉行蛮荒法规的自然界有着本质不同。
大自然是残酷的。
动物生存是艰难的,某些个体尤其。
他在第一个世界里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说起来很惭愧,当两头阿尔法狼交换信息时,凯莉说自己在第一个穿越世界里就成为了狮群的首领,她虽然只是像播报新闻一样把过程全部略去了,留下一个客观的不带什么感情的框架,却差点把他当场气到昏迷。
第一个世界他活了多久来着?
有一年吗?有半年吗?有两个月吗?
从卵中出世时诺亚就知道这把完蛋得不能再完蛋了,不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巨大的蜂巢里,也不是因为边上都是信息素的味道和嗡嗡的翅膀振动声,而是因为他准确辨认出了自己的种类——雄蜂。
作为一个动物纪录片爱好者,诺亚可太明白雄蜂是种怎样悲惨的存在了,如果生命线有形状,这些蜜蜂拥有的就是短短一条横杠。
从出生之后,他每天都掰着指头过日子。
好不容易熬过幼虫期,度过发育期,诺亚第一个冲到蜂巢外面去练习飞行,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精彩里去。
比起工蜂,雄蜂飞得不太灵活,甚至听起来有点像一台老旧的汽车发动机,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但他仍然觉得幸福,因为这毕竟是在乘着微风,脱离了脚下的大地。
可恶!
回忆到这里就想到凯莉还穿成过金雕。
诺亚觉得自己又要把头埋进河里去冷静一下了。
特别是他到现在都还能想起蜂巢里群蜂交流时工蜂用信息素对雄蜂流露出的负面情绪,要是放在人类社会里类比一下,这大概算得上是轻视中包含着一茶匙的同情,每当雄蜂们在外面享受日光时,背后总能“听“到类似的话。
它们也的确值得同情。
才在外面快活了不到两周,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蜂女王从巢里钻出,带着一大群从各处蜂拥而来的雄蜂,在离地约七八米的地方展开了婚飞活动。
当时整个天空都被蜂群遮蔽了,女王所过之处,群蜂形成的黑云就会飘荡而至,嗡嗡的翅膀振动声可以让任何一个对昆虫抱有恐惧之心的人竖起浑身寒毛。
那架势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按照蜂群婚飞时的惯例,女王将在它的追求者中挑选一只或几只跟得最近的、也最强壮的雄蜂进行交配,并不会搭理那些无法赢得飞行竞赛的家伙。参与交配的雄蜂会因为生殖器脱落而迅速死去。
诺亚是一条咸鱼。
他从前就是一条咸鱼,现在更是不得不咸。
虽然身为雄蜂必须要参与这个婚飞活动,但他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队伍最后方,眼睁睁看着无数同类超过他往前方疯狂地追赶,为了那蕴藏在本能中的希望把基因传下去的深切愿望。
当活动结束时,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
在当人类那会儿假如看到这种景象,诺亚只会蹲下来观察一会儿,判断出是哪种蜂之后就会抬脚走过,顶多在心里稍稍唏嘘……可现在,他感觉到了一种近似兔死狐悲的伤感。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蜂女王交配成功后不久,就在蜂巢里产下了大量蜂卵,当天整个蜂群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用来传达消息的信息素就像爆炸一样在蜂巢的每个角落里涌动着。
在那之后,对雄蜂的清扫就开始了。
通过一次婚飞,或者数次婚飞,储存在女王蜂受精囊里的精子数量已经足够,而且这些精子可以一直被储存在那里,确保它一生都能产下受精卵。
雄蜂不再被需要了。
它们丧失了生存的价值。
大部分雄蜂陆陆续续地被工蜂赶出巢穴,少数幸运儿也被精准发现,堵在了蜂巢内部的角落里,它们忍受着寒冷、饥饿和天敌带来的威胁,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死去,直到成为一具空壳。
那是诺亚四辈子以来最糟糕的一段回忆。
如果说在第一次穿越之前他还对穿越这件事保有什么滤镜或者想往,那么在第一次穿越之后,他完全是麻木地等待着穿越大把一个又一个危机像扔拖鞋一样扔到他脸上。
似乎也明白穿越者的心态被弄崩了,光怪陆离的景象过后,出现在诺亚眼前的第二次穿越地点就显得美好得多,也和平得多。
马达加斯加岛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这一回诺亚穿成了一只刚刚出生的环尾狐猴,正被母亲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口中吮吸着甜美的乳汁。
环尾狐猴的寿命可以达到岁,在脑海中搜索到这个知识的诺亚险些感动得流下热泪。
什么理想,什么志向,什么抱负,没有的,通通都没有,他的人生格言只有一个——
活着就行了。
最开始也的确安逸。
诺亚要做的一切就是玩耍和学习,周围能看到的每一只环尾狐猴都长着一副明明白白的电影大明星脸,随时随地都能代入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趣味十足。
他学会了如何快速钻到母亲身上来躲避飞翔在空中的猛禽天敌,学会了如何从树冠跳到另一棵足足有四五米远的矮树上,学会了和家人一起四肢摊开靠在石头上排排坐晒肚皮,学会了怎样保养自己的尾巴和腺体,可以时不时翘起又粗又光滑的大尾巴来和朋友们炫耀,顺便传送点什么必要的信息。
那时候诺亚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但即使对环尾狐猴来说,活着也不会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