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必须要赶在猎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派人绕行至山洞背面查看之前潜逃出去,否则就会被困死在这里,即使不被子弹杀死,也会被饥饿和精折磨杀死。
安澜一直在刨挖。
泥土从爪子底下流水般涌过,爪垫不知什么时候被细小的石子划伤了,每次踩下去都痛得揪心,鼻腔里充满了糟糕的气味和浮土,白色的皮毛也被染成了脏兮兮的泥色。
好在付出大多数时候会获得回报。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眼前的洞壁整个塌了下去,露出了背后完整的天光,安澜看着这个仅能容纳一头灰狼进出的洞口,罕见地犹豫了。
她知道猎人在西南方。
按照方位推断,这个洞口应当是开在东方,不会被猎人们发现,但她怎么知道对方有没有转移阵地或者分兵呢?录音机在响就能代表一切吗?
显然不是。
可是……
假如猎人真的守在两侧,石头缝里能容纳她挖出来通道到达极限也只能供一头狼慢慢爬行,第一个出去的成员恐怕凶多吉少。
安澜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在战斗中死去和被猎枪狙死完全是两码事,前者至少知道敌人在哪,后者却是毫无征兆,让人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恨不得谁来给个痛快。
糟糕透顶。
正在安澜犹豫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背后碰了她一下,然后有什么非常温暖的东西从边上挤了过来,直接把她挤到了背后。
诺亚在洞口顶了一鼻子灰,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但他的动作没有停顿,以一个对狼来说显得极为古怪的姿势往外面的天地爬行而去,留下两道被后腿蹬出来的拱起的泥。
安澜感觉心跳到了喉咙里。
她等待着从未知变为已知的过程,等待着一场胜利,或是一声夺走性命的枪响。
时间被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被身体挡住的天光再次大亮,诺亚扭转身体,冲着山洞内部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做贼一样的嗥叫声,然后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跑到左边又跑到右边,一刻没有停歇。
安澜知道诺亚是在用奔跑聊胜于无地防止被枪击,但他的动作那么笨拙,又有点古怪的滑稽,看了实在让人从心底里忍不住想要露出微笑。
她稍微放松了一些,回头顶了顶离得最近的葡萄,示意它跟着阿尔法向前走。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谷地狼群的成员一个接着一个从洞口爬了出去,安澜最后一个爬出洞穴,来不及抖抖身上的泥土,就带着狼群飞快地朝着树林进发,将幼崽的啼哭声抛在身后。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
这里是谷地灰狼世代相传的家园,天大地大,山林广阔,可在小镇开始组织猎人节日之后,不用几年,这片净地恐怕就会猎人的游戏场,再也没有一寸土地能让她感觉到安全,让狼群的后代感觉到安全。
去东南角找狼营?
不,不行。
研究员不一定愿意把野狼放进营地里,如果没有进入营地,而是躲在营地边上,根本起不到保护作用,猎人该打的还是会打,无非就是打完可能会因为太过嚣张和研究员发生一些冲突。
往北走去更寒冷的地方?
不,也不行。
温度根本无法阻止有现代科技保护的人类,阿拉斯加州每年在合法狩猎中死去的棕熊数量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那么……往南走?
南边倒是有个适合狼群的去处。
距离谷地领地700公里的地方坐落着世界上第一座国家公园,那里有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森林之一,有无数珍异兽,最重要的是——任何猎杀野狼的行为在那里都是违法的。
如果说北美有哪个地方对狼来说相对安全,最先被想起来的一定是黄石国家公园。
要为此放弃已经拥有并熟悉了的领地吗?
这一路上可能会碰到很多艰难险阻,领地狼群的阻击,其他掠食者的竞争,随地随地会发生的人狼冲突,陌生的地形……即使成功进入国家公园的范围之内,也并非一下子就能踏上坦途。
值得吗?
安澜在呼啸的风中闭了闭双眼。
她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0章
卡恩在中午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通电话来自小镇上的私立医院,电话那头是一位声音听起来很虚弱的女士,自称是薇拉的姨妈。
这位夫人说前段时间自己因为摔倒一直待在医院,没想到家里竟然差点发生惨案,幸好有人(和狼)向薇拉伸出援手,她觉得非常感激,愿意向狼营提供一笔价值不菲的物资资助,也愿意出面去联系媒体,让更多人听到黑狼和白狼的故事,为野狼保护出一份力。
听到这话,卡恩困意全无。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好不容易打入的谷地狼群已经连夜卷铺盖踏上了搬家的路。
安澜花了一点时间说服所有家庭成员。
五头年轻灰狼对首领言听计从;再往上的兔子还在瑟瑟发抖,首领说什么就是什么;伤疤在战败后就失去了话语权;宽耳和小调皮刚刚都被教训过,只是象征性地用吼叫抗议了一下。
反应最激烈的是莫莉妈妈。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长途奔波,也许是在这片土地上留有太多美好的记忆,每到一处都能看见自己同亲辈、配偶和孩子们奔跑过的身影,这位年长者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站在原地不肯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