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没等程遇夺上楼找程砚清算账,他就已经下来了。
梳洗过一身疲倦的男人穿着居家服,身上是不加掩饰的优雅和从容,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条斯理的启唇:“你回来了。”
程遇夺始终都在看着他,见他都在沙发上坐下了,仍旧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随便动别人东西的愧疚感,他压着火气,道:“你是不是碰我东西了?”
“什么?”
程遇夺唇边提着冷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砚清平声直述道。
程遇夺懒得跟他多费口舌,直截了当:“把东西给我。”
客厅安静两秒,接着响起程砚清不疾不徐的声音:“老宅那边说后天过去吃个饭,你爷爷很想你,之前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我让你把东西还给我!”程遇夺厉声打断他的话,猛然抢走他手里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
“你在对着谁吼?”程砚清波澜不惊的反问。
客厅父子俩的动静大,厨房的椿姨刚探出头便被程砚清安抚了回去:“椿姨,这里没事,你忙你的。”
椿姨也是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太融洽,小的经常对着老的发火,搞得惊天动地的,她是个外人也说不上什么话,只盼着小少爷能懂事听话些。
“拿来!”程遇夺毫不客气,他全没继承程砚清那套斯文有礼,连装都装不出来。
程砚清欠身,将破碎的茶杯一点一点的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你找错人了。”
“你撒谎。”
程砚清不语。
“你心虚了是不是?”
“我心虚什么?”
程遇夺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那里面都是跟我妈有关的,你怕我找到她。”
程砚清面不改色,手下却微颤,差点被碎片划伤。
程遇夺嗤笑出了声,“程砚清,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程砚清用纸巾将捡不起来的细小碎片捻在指尖,一点一点的往垃圾桶里扔。
然而他的闭口不言却快速加剧了程遇夺心中的怒火,他一脚踹翻了垃圾桶:“我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关于这点,我跟你无话可说。”
程遇夺犹如猎豹凶猛的扑上来揪起程砚清的衣领,他赫然逼近,浑身都是藏不住的狠,声音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程砚清,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道惊骇的女音:“程遇夺!”
辛愿刚走进来就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感觉下一瞬程遇夺的拳头就能抡程砚清身上,吓得忙喊了声。
十八岁的男生身高和力量也不容小觑,程遇夺比他爸还要高半个头,比起程砚清的清隽,他却是矫健朝气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在衣服下都若隐若现。
程砚清偏过头示意:“阿愿,你别管,上楼去。”
“不准走!”程遇夺背脊绷着,他这会儿就跟趋势待发的凶兽差不多,盯紧了猎物咬死不放。
“就让她看,让她听!”程遇夺咄咄逼人:“你以为你程砚清是个什么好东西,装什么情深似海其实骨子里早就烂透了,恶心!就是个虚伪的败类!你不配做个父亲,更不配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妈再跟你感情不和,你再怎么讨厌她,她也为你怀胎十月生下了我!给你们程家、给你程砚清留了种,可你为什么要赶走她?为什么要让我从小就失去她,又为什么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为什么从不告诉我她的下落,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她,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里面夹杂着不解和痛恨,还有难以觉察的憋屈,他的眼眶泛着戾气的红,呼吸急促,近乎是咬牙切齿的逼迫:“程砚清,你告诉我,这些,究竟都是为什么?!”
……
从很早很早以前,程遇夺就发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和妈妈,而他只有爸爸。
甚至他连见爸爸一面都很困难,他能看的只有一些不会说话还冷冰冰的照片。
那时他尚且懵懂,也会委屈的在深夜里掉眼泪,过生日的时候最想爸爸和妈妈,他的每一个生日愿望都是明年要和爸爸妈妈一起过。
然而从来都没有实现,久而久之他便接受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也接受了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疼爱的这个事实。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有孩子。”
良久后。
程砚清哑着声线,低低的话从喉咙里艰难的滚出来。
程遇夺满腔怒火戛然而止,他僵在原地,脸上是一片空白的情绪。
空气都仿佛凝滞。
死寂无声的开始蔓延,窒息。
程砚清推开了程遇夺,人也跟着站不稳的踉跄。
“小心…”辛愿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扶他,被他避开。
辛愿看到他浑身都在颤抖,脸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鬓角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意,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自他体内开始慢慢的崩溃瓦解,仿佛只要轻轻一触碰,他整个人就碎了。
“…阿愿。”程砚清虚弱的动了动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麻烦你帮我给江岐打个电话……”
“好。”辛愿眼睛莫名的有些酸涩,她从来没见程砚清这般脆弱狼狈过,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打给了江岐。
去而复返的江岐来得很快,辛愿抱着程砚清的一件外套送他出去,期间他没停止过颤抖,像是触发了某种剧烈的应激反应,控制不住的寒颤,让人看得心慌。
赶来的男人行色匆匆雷厉风行,强悍的气势极为骇人,往常面无表情的脸如今更是可怖似黑云压城,似下一秒就能冲进去把人撕了,程砚清靠在他的颈侧缓缓摇了摇头,闭上眼,像是倦鸟归巢似的找到居安的港湾。
“带我走,江岐……”
江岐身上阴煞般的气息瞬时收敛过半,男人宽肩阔背带着浓烈的安全感将程砚清拥揽入怀,似能撑起一片天,替他挡去外面的狂风骤雨,抚平他的所有伤痛,还以宁静和安抚。
辛愿在听见一道微弱得如同求助般痛苦的声音后,她看着江岐低应了一声好,说:“我们回家。”接着孔武有力的将人打横抱起,步伐沉稳地离去。
辛愿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手脚发凉,浑身僵硬,包里的手机响了声,她才浅浅回过。
是一条来自程先生的消息。
【阿愿,如果可以,烦请你劝一劝小夺。】
不算为难。
但对辛愿来说,也并不简单。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叹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