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信他们说的,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戚灼艰难地开口,只觉得嗓子干得裂成了数块,吐出来的字都被那些裂口划得沙哑不清。
“嗯,他们都是在胡说,胡说,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季听很轻地点头附和。
但下一秒,他没有丝毫征兆地突然转身,穿过半敞的大门,迅速冲向了左边。
“狗崽子!”戚灼抱着狗蛋追到门口,看见季听已经顺着水道跑向了前方。
“狗崽子,季听,你给我回来!季听!”他喊了几声后转过头,焦灼地道:“白伽,你看着狗蛋。”说完便将狗蛋放在地上,撒腿追了上去。
戚灼从来不知道季听可以跑得这样快,他借着通道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前方那个正在奔跑的小小身影,但追了好几条水道才将人追上。
“狗崽子。”戚灼抓住了季听的肩,季听立即甩着胳膊,像一条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滑走。
戚灼再追上去几步,从季听身后将他一把抱起来,紧紧箍在怀中。
“他们都是在胡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是在胡说……”季听语气急促地一遍遍重复,却又不停地在挣扎:“我知道,他们都是在胡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妈妈没有死,我妈妈不是死人。”
“崽,乖崽,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再说。”戚灼抱住他喘着气。
“他们都是在胡说,胡说……胡说,都是胡说……”季听慢慢停下了声音,却又蓦地爆出一声哭嚎:“妈妈,妈妈,我要找妈妈。”
他嘶哑着嗓子哭喊,像是一只绝望的幼兽般拼命挣扎,身体蜷起又挺直,反弓着背弹动四肢,两只脚在空中踢腾,两只手也四处抓挠。
“狗崽子,季听,你听话,崽,崽……螅人会听到的。”季听的小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戚灼差点将他抱不住,只能死死将他箍紧,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迭声唤着,“崽,崽……”
“妈妈,妈妈……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季听满脸都是泪水,伸手去挠腰间制住他的两条手臂,哭嚎着嘶声咒骂:“放开我……你个狗日的放开我……我草你全家……我要找妈妈……”
戚灼只穿了件短袖,季听又用上了全力,他两条手臂上很快就多出了数道血痕。
“崽,崽……”戚灼的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只一遍遍喊着崽,抱紧他不松手。
季听渐渐没了力气,不再拼命挣扎,只垂着头和四肢,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妈妈,汗水和泪水不断滴落在石板地面上。
戚灼赶紧把人放下,将季听面朝自己抱在了怀中。
季听一动不动地仰躺在他怀里,身体剧烈地发着抖,眼睛无地盯着洞顶,泪水顺着眼尾流向额角,再淌进头发里。
“我要找妈妈,我要看妈妈……”
戚灼伸手抹掉季听的眼泪,但新的水痕又淌了出来。他撩起衣摆继续去擦拭,哽咽着道:“你别闹,你乖,我带你去看妈妈。”
庞隆城已经进入了夜晚,没有炮火飞纵的天空一片漆黑,只稀稀拉拉洒着几颗星星,勾勒出这座废墟城市的隐约轮廓。城里没有半个人影,安静得似一座鬼城,只有夜风在那些废墟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哀鸣。
某个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街道旁,一个下水井盖在缓缓移动,接着钻出来一道身形高瘦的黑影。
黑影打量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又俯下身,从井盖旁的园洞里拽出来一名小孩。
夜色的掩映下,戚灼将季听扛在肩上,匆匆跑向他修理能量泵的地方。他的脚踩上那些碎石瓦砾时,会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他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很快便看见了那辆废弃公交车。他绕过车身残骸,将季听放在了一个用碎砖泥土堆成的土堆旁。
戚灼满头满脸都是汗水,t恤后背也被浸湿。他蹲下身,将挂在睫毛上的水珠甩掉,才示意季听去看旁边的土堆:“就是这里。”
季听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戚灼。
“那就是你妈妈。”戚灼哑声道。
季听转头茫然地盯着土堆,像是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戚灼便又解释:“你妈妈就埋在里面。”
季听的胸口开始急促起伏,接着扑了上去,伸手去刨土堆上的泥块。戚灼见状,立即捉住他的手腕:“你妈妈死了,所以我把她埋在这里,让她好好睡觉,不要去打扰她。”
季听没有做声,只用力挣着手腕,戚灼又道:“崽,你妈妈不想你把她弄出来的。”
“可是我想,我想……”季听看着戚灼,眼泪又涌了出来,小声且断断续续:“我想……看看她,我想……看妈妈。”
戚灼松开他的手腕,捧着他的脸喘着气:“她能看见你的,知道吗?她在天上看着你,现在都看着的。她知道你在想她,也能看见你。你妈妈那么漂亮,她现在不好看,肯定不想你把她从土里刨出来的。”
季听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再挣扎,戚灼便松了手,看着他慢慢扑倒在那土堆上。
季听的脸贴在带着土腥味的坟堆,张大了嘴无声地恸哭,涎水和眼泪都渗进了干燥的泥土里。
“你为什么没在玛丽号上?你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应该在玛丽号上的,你,你应该在找项链,你问旁边的人,看,看到我的项链了吗……旁边的人说,你想想,是不是掉在公交车下面了……你应该,应该已经到了小行星上,正坐在大房子里,在吃蛋糕,吃冰激凌,草莓,草莓味的冰激凌……”
戚灼安静地守在季听身旁,听着他极力压抑着声音哭泣倾诉,脸上也满是水痕。他正要伸手去摸摸季听的头,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嗡嗡声。
他心头一凛,知道是螅人的无人机巡逻过来了。
季听依旧趴着没动,戚灼则转身冲向了那辆公交车。吴队曾经让队员在车上留下了一套能隔阻探测的封闭服,应该还在车上。
戚灼在一排座椅下找到了那件封闭服,拿起便转身跳下车,飞一般冲回土堆,将还在恸哭的季听一把抱了起来。
“崽,崽,你乖一点啊,螅人巡逻机来了,咱们不要出声,也不要哭,先穿上这个。”
戚灼将封闭服套住两人身体,拧开阀门,气体瞬间灌入,封闭服也迅速膨胀。他凑在季听耳边用气音不断小声道:“别哭,别哭,别哭……”
嗡嗡声越来越近,戚灼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季听也停下了呜咽。当无人巡逻机慢慢飞至上空时,两人都没有发出半分声音,季听仰躺在戚灼怀里,盯着上方那片封闭服,眼泪不断从眼里流出。
戚灼低头看着他,两滴温热的液体也滴落下去,不知是泪还是汗,和季听的眼泪汇在了一起。
无人机在上空盘旋,远去,嗡嗡声也跟着消失。戚灼却没有立即取下封闭服,只拉开一条透气的缝,将季听揽在怀里轻轻摇晃,嘴里轻声呢喃:“崽,哥哥在,哥哥在的……”
半个小时后,戚灼牵着季听,走在回避难所的路上。
“妈妈躺在那里面会舒服吗?那里面全是泥和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