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清楚,太后亲口答应为她父兄保释,派去戍边,并允诺一年后让他们重回长安赋闲,不仅是对她的恩赐亦是对她的约束,即是说,她必须替太后办好这件事,否则,他父兄家人的性命,也只在她股掌一念间。
可司露如何肯委身那年岁已迈的老汗王?
呼延约卓的年岁,当她祖父都绰绰有余了。
故她眼下之计,便是先抵达了北戎王庭,与呼延约卓成婚,达成两国盟约,再作打算。
只要北戎和大夏的盟约成立,她和亲的使命也便完成了。
那到了那时候,她的存亡生死又有什么重要呢?
再加北戎各部落间本就动乱纷纷,王庭局势动荡不安。
若是哪日她出远门遭遇险境,丢了踪迹,生死未卜,人们也会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会引起太多的猜疑。
如今大夏势强,北戎势弱,老汗王审时度势,自然也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只会对外宣称病故,从而避免夏朝问责,借机提出各种要求。
这也是司露为何敢承太后授命,只身来北戎和亲的缘由了。
一年后,待太后完成允诺,将父兄送归长安赋闲,她再回到他们身边去。
一家人在城郊买个小院,过朝耕暮耘的生活,隐姓埋名一辈子,多好。
只是前路艰险,稍不留便会前功尽弃、满盘皆输,需得拿出十分的谨慎、定力不可。
*
五月,草场丰茂,流云满天。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无边草原上,苍鹰盘旋,骏马奔驰。
一连行了数日,眼看就快到王城了。
春草的身子基本大好,为防今后再遇危险,闲暇时,她会随春熙学些防身的剑法和招式。
司露乐得见此,有时心情好了,还会替她二人呐喊助威、抚掌助兴。
春熙本就是练家子,家中单传的剑法,舞起来宛若惊鸿蹁跹,极为灵动。
落英纷纷,溪涧清流,一派风光无限。
司露又心念起大夏来。
夏朝民风开化,像春熙这样生动的女子不知几何,她们大可在高台上尽情绽放,博世人敬佩、赞赏。
随她一同来北戎,当真是可惜了。
“可敦的女奴,剑法真是好。”
正兀自惋惜着,呼延海逻这个不速之客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此刻他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正远远打量着不远处舞剑的春熙。
“二王子来了。”司露道了声,旋即扬声对着不远处春熙喊话,语带叱责。
“衣物还未浆洗,怎么有时间舞剑,还不快去。”
那头的春熙听见了,转头瞧过来,立刻明白了司露的意思。
匆匆收了剑,俯身垂首回到毡房内,去取衣物浆洗。
“明日便可到达王城。”
待春熙进了帐,瞧不见了,呼延海逻的目光重又回到司露身上,他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儿子特来与可敦知会一声,可敦好稍事准备。”
司露攥紧了手掌,淡淡道:“二王子有心了。”
这话让呼延海逻愈发得意,他得寸进尺地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去嗅她的体香。
“可敦哪里话,儿子对可敦,那必定是要费心的。”
司露赶紧退后一步,不让他得逞,并用言语警告:
“费心是好事,只是莫失了分寸,越了界限。还请二王子牢记,我是约卓汗王的正妻,亦是二王子的可敦。”
说罢,她冷冷地转身离去,掀帘入帐,再不与他置喙。
呼延海逻气得眼冒绿光,盯着那道钻入帐中的背影,幽幽道:
“你早晚会是我的。”
*
是夜,司露坐在灯下,打开一本牛皮书,用工笔,细细绘下这几日走过的路线。
这一路来,将路线努力还原复刻下来,是她最上心的事。
灯下,她低垂下颌,恬淡楚然,墨发如瀑,披在肩上,杏眸灼灼,一瞬不瞬。
春熙走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美人灯下作画图。
她不由多看了一瞬,旋即端着茶碗走过来,“公主,别熬太晚了,喝点酥油茶安寝吧。”
司露阖上牛皮册,不让春熙瞧见她画的舆图,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打开杯盖,浅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