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鹰亦步亦趋。
温鸾心里装着事,如此一来更烦躁了,立马回身道:“我去更衣, 罗大人也要跟着?”
把罗鹰闹了个大红脸。
温鸾冷笑道:“寺门锁了, 院墙足有丈许, 你还怕我长翅膀飞了不成?”
这下罗鹰的腿也不好意思再往前迈了。
安福摸摸鼻子道:“温姐姐的脾气变大了哦,以前很好说话的一个人,不过话说回来,整天让人监视的滋味也的确不好受。大人把她看得这样紧,真真是罕见。”
“这样不好。”罗鹰突然说。
“是不好。”安福深以为然,“没有人喜欢失去自由,温姐姐这几天都憔悴了。”
“不,我是说对大人不好。”
安福愕然,片刻后又明白过来,看着温鸾离去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大佛寺后身有一株七叶树,传说是当年天竺僧侣携带的种子种植于此,距今已有六百余年,足有三丈多高,两个人手拉手才勉强保住树干。
此树极其灵验,大家都说凡在树下许愿的男女,都能求得一段好姻缘,因此京城的人也称其为“姻缘树”。
大佛寺之所以在京城出名,和这棵七叶树也不无关系。
葱葱茏茏的树荫里,无数祈福的红丝带飘摇着,无言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欣喜或悲伤的故事。
距许愿时已过去一年多了,温鸾慢慢找寻了会儿,才在层层绿叶中找到那个同心结。
她鼻子酸涩的厉害,想哭又哭不出来,宋南一占据了她过去所有的时光,爱他,宛若喝水、吃饭,已成了她生命中极其自然的事。
对她来说,一旦习惯了某个人,某种环境,分别时就跟死了似的难受。
祖父离开时她还有爹娘,娘亲走的时候,爹爹陪着她,后来爹爹也不在了,换成了宋南一守着她。
这一次,她没人可以依靠。
温鸾颤着手去解同心结,然而刚刚摘下来,她的目光就被旁边的红布条吸引住了。
上面写着一行字,或许不能称之为字,歪歪扭扭,缺笔少划,虫子爬似的,刚启蒙的孩子写的都比这个强。
温鸾痴呆呆望着,忽的瘫坐在地,无声地哭起来。
这是只有她和南一才明白的字。
小时候顽皮,为了彰显两人的关系与旁人不同,也是不愿大人们知晓他们信上的内容,便一起起琢磨出来这种字体。
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和他的字。
他说:虚与委蛇,等我。
南一没有负她!
生怕时间长了罗鹰他们起疑,温鸾不敢放肆大哭一场,蘸着随身带着胭脂膏子,匆匆在布条背面写了几个字。
左右看看,周围并无人看见,她暗暗松口气,擦干泪痕急急忙忙往回走,可刚转过台阶,就见高晟负手立在树下,显然是在等她。
温鸾惊得头发差点竖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高晟上下扫她一眼,“净房在东北角,你从西边过来?”
“随便走走。”温鸾声音发虚,不自然地笑笑,“难得出来一趟,就到处看了看。”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他身上,枝叶沙沙随风摇摆,碎金似的光亮来回游动,忽明忽暗,让高晟的色也变得不可捉摸。
他走近,带着一丝迷惑,“难得?前天刚刚出来一趟。”
“而且,”略显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温鸾不自觉向旁一躲,却听他说,“你哭了,为什么?”
温鸾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我想我娘了。”
大概她掩饰太拙劣,高晟不禁莞尔一笑,“你是真不会撒谎啊,想瞒过我的眼睛,还得多修炼几年。”
他看看温鸾来时的方向,迈开长腿就往七叶树那边走。
温鸾大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别、别……”
高晟慢慢回过身,虽笑着,眼眸却暗沉沉的,平静中难掩锐利,隐隐藏着一股戾气。
温鸾强压着心头慌乱,想再编个瞎话把他糊弄过去,然而大脑一片空白,嗫嚅半天都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高晟连连冷笑,一抬胳膊轻轻松松挣脱开她的手,“是宋南一?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要做法事,原来是为了见他!这家伙也有点本事,居然能躲过罗鹰,看来这次我不止要废了他的胳膊,还要挖他的眼割他的舌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巨大的惊恐让温鸾脑子分外灵活,从怀里掏出同心结朝他扔过去,“我是为了拿这个,他跟别人好了,之前许的愿就不能作数,我想拿走烧掉。”
这一扔力气很大,同心结反弹了下,落到草丛里面,愈发显得那一点红孤零零的可怜了。
“你满意了吧?”一直隐忍的痛苦和委屈统统在此刻爆发,温鸾蹲在地上“哇”一声哭出来,“看我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变着法儿的往人心上扎刀子,还嫌我不够难受?你还不如杀了我。”
她哭声太大,引得远处两个洒扫小和尚不住往这边看。
高晟脸上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同样蹲下身,低声哄她,“别哭了,你看,多大点事,你一开始告诉我不就好了?我给你赔不是,快别哭了,让人看笑话。”
温鸾哭了一阵,心里痛快多了,闻言抽抽搭搭道:“谁爱笑笑去,反正我早就成笑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