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莲却是第一次,口中惊叹声不断,她从没见过这样别致的庭院,地面是用灰青色的石砖铺就的,围墙也是使用的暗灰色,因不明丽,反而与绿影青苔融为一体,显得十分古朴淡雅。
走入其间凉意阵阵,实在是避暑胜地,姜莲只可惜没有在盛夏的时候来,立刻喜欢上了此处:“我们住它个一年吧,我一点都不想回家了!”
宋春汐揶揄:“就怕许二少爷不答应。”
“谁管他,我要在这里跟你过仙日子!”姜莲挽着她胳膊,脸上两个小酒窝深深的,忽地一笑,“哦,你是想拿我夫君做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
“你不舍得霍都督,拿我夫君说事。放心吧,我开玩笑罢了,那儿敢霸占你这都督夫人呢。”
宋春汐揉眉心:“我累了,进去躺一会。”
马车虽说宽敞,拉车的马亦很骏,可从官道出来后路不平,颠簸不已。两个多时辰,也确实让人腰酸背疼,姜莲便跟她一起去休息。
次日下午,二人精饱满地去洗温泉浴。
乌沉沉的瑜石旁种了好些木芙蓉,此时已完全盛开,倒映在泉水里,好似落了一池胭脂。
嘉州风景虽好,没有温泉,她们来京城前都未曾体会过,这会嘻嘻笑着先后走入水中,再慢慢坐下,让水漫过腿,漫过腰,俩俩靠着说话。
惬意十分。
宋春汐在庄上做了什么,次日都会一一传到霍云耳中。
他很疑惑,宋春汐竟然没有暗中邀请周士安去怀县。
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她寻个借口甩掉姜莲,还不是愿意跟周士安如何就如何?可宋春汐偏偏没有这么做,只在庄上玩乐。
所以,她只是生气吗?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让她以后行事注意些,她就能如此生气?她怎么不想想她自己做了什么?
霍云一阵心烦,伸手去拿茶壶。
入手的是新从库房找来的白地黑花茶壶,而不是常用的那一把。
宋春汐把它带走了。
霍云松开手,没了喝茶的欲望。
在京城煮茶都是用井水,想用泉水的话,得差使下人一趟趟出城入城。庄上就不一样,非常方便,清泉随手可取,煮出来的茶入口甘甜,怎么喝都不腻。
姜莲往嘴里扔了一颗止咳丸:“等会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终于不想再碰温泉了啊?”宋春汐打趣,这几日姜莲天天都要去洗浴。
“皮都皱了!”姜莲笑,“我们爬完山顺便再去惠远寺上个香吧?听说很灵验呢。”
宋春汐对烧香拜佛原不感兴趣,但这次做梦的事实在太让她匪夷所思了,真有点怀疑是不是有灵在梦中指点,帮她避免将来的劫难。
“好。”她答应。
爬山讲究轻便,两个人随意收拾下便去了鹿山。
此山是以山头形似鹿头而得名,顶峰处两根锋利的鹿角尤其显眼,夏季时,长于上方的松木葱葱郁郁,像给鹿戴了顶巨大的草帽。
姜莲指着鹿角:“真有意思,等回去你把这景色画下来,我必定装裱了挂卧房。”她很喜欢宋春汐的画。
宋春汐道:“你先爬到山顶再说,你爬不上我才不画给你。”
高莲花正待央求,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
紧接着,从山上下来一群人,中间一个公子拽着个小姑娘,嘴里骂骂咧咧。
那姑娘不停哀求:“还请彭公子宽限几日,我爹爹前不久病了,花光了余钱,我是来求菩萨保佑的。等我爹痊愈了,马上能筹到银子,求您再等一等。”
那公子冷笑:“小爷可没耐心等,你求我不如卖身给我,小爷给你一个好价钱。”
“彭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只要五天,不,三天可好?”姑娘跪下来磕头,“我爹还等着我照顾呢,我妹妹年纪又小,家中离不了我。”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公子脸上闪过一丝□□:“你家有了钱,你爹的病自然能治好,你专心服侍我,小爷还有钱赏你。”
那姑娘用力摇头,浑身发抖:“不,不……我不卖身!”
宋春汐不是第一次见这等事,她六岁时,嘉州的新任知州便是个贪官,办事只认钱权,以至于百姓怨声载道,后来父亲任给事中,弹劾那知州,令他落马,嘉州换了知州后,便一片祥和了。而她来京城后,天子脚下,官员们大多规规矩矩,更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没想到,怀县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强买女子。
宋春汐想了下,让姜莲跟护卫留在原地,省得打草惊蛇,她走上前询问:“请问公子,这位姑娘因何欠你银子?”
只闻其声,那公子便觉骨头发酥了,回头一瞧,只见晨光里立着一个小姑娘,杏衣碧裙,眉目如画,他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我堂伯家有百倾良田,好心租了些给他家,让他们吃饱饭有屋住,可他们不知报恩,想霸占田不给银子。”
那姑娘见她颠倒黑白,忙辩解:“不是,不是,我们没有不给,我只想宽限几日,彭公子……”
“你想我宽限便宽限?若被别人知道,一个个都要宽限,我如何办事?”那公子厉声喝道,“我堂伯家良田有得是人想租,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收回。”
那姑娘闭起嘴,眼泪却流不停。
宋春汐见他满口“堂伯堂伯”的,便问:“你堂伯是谁?”
“我堂伯是广德侯,他的威名谁人不知?”一派得意之色。
她还真不知,只听说过广德侯夫人,宋春汐道:“如今八月都不到,稻谷还未成熟,你怎地这时候要钱?”
那公子理直气壮道:“佃户太多,一家一家收十分费时,故而提早些……这儿每年都丰收,但凡没偷懒,谁家交不起租钱?”说着指一指那尚在哭泣的姑娘,“像这种死皮赖脸不交钱的,都是因为好吃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