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师道一天到晚呆在山上,悬宿先生被杀害的消息还是昨日才听闻。他和陈伯回认识许多年,虽修行方向不同,但同属道家,颇能聊得来,算得上是朋友。
詹师道忍了又忍,“我亦不愿他枉死,可当年他要求我以道心起誓不可泄露此事,种因得果,这是他的因果。”
崔凝反驳道,“你们相交这么多年,总归是朋友吧?您若为了信守承诺不愿说出实情,朋友含冤,道心便能稳固了?”
不得不说,崔凝戳到点子上了,这正是詹师道的纠结之处。
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竟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詹师道一把岁数,心性越发像个孩子,但是七十年也不是白活一场。他面对魏潜的时候便觉得此人心眼必然多的像筛子,心中十分戒备,然而昨日乍闻陈伯回死讯,震惊之下还是被套去了许多话。
本来,他都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不管魏潜问什么都绝不开口,不料突然换了个瞧起来干净纯直的丫头,没防备多说了几句,发现她居然还懂道心。
詹师道不耻下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看着态度竟然十分真诚。
崔凝算是看明白了,詹师道这样的心性恐怕不会知道或参与权利之争,纯粹是被人利用。
詹师道可能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足够要了某些人的命,或者他掌握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幕后之人不相信以“道心”起誓有什么用,认为詹师道一旦落到了魏潜手里,一定马上就会露底,所以才会那么不顾一切的着急除掉他。
第395章 抓捕
崔凝问,“不知前辈修的哪个道心?”
詹师道又是炼丹又是修行,显然不是修儒家五常,可即便是道家“道心”也有许多种,从广义上说,是天地法则至理,狭义而言,是修行之道上的所守所求。
詹师道听她这般问,更是慎重,“我辈修仙之人,求长生道。”
“那先生着相了啊。”崔凝立刻跟着劝,“仁、义、礼、智、信,先生守约是信,又因悬宿先生枉死,在守信‘与仁、义之间难以抉择,可这些……不都是儒家道心道业皆需遵的五常吗?与我们道门又有什么关系?”
詹师道抄手望着她,脑子里一时有点乱,“你到底是遵的哪家?”
“着相”是佛家术语,五常是儒家,她又说“我们道门”,可真是够全乎!
崔凝从小生活在道观,但师门规矩杂乱,都是她师傅随心而定的,不过,“我是哪家不重要,您应该问问自己,修的是哪家道,守的是哪家心。”
现在已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儒门,它无所不在,润物无声的影响所有人。佛道亦有这种趋势,只是不如儒家这么彻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崔凝不给他深思的时间,继续道,“气数所囿,天命所梏,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修仙问道,求长生,必要脱出天命所梏。人生来的气数已是枷锁,先生为何还平白给自己添了许多负累?”
“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詹师道仔细一想,好像是有点陷入误区了。
崔凝叭叭说了一通,一方面,她确实有此疑问,另一方面,有点用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去混淆“违誓”的嫌疑。
修道本就是个探索内心、探索世界的过程,这些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崔凝都说的理直气壮。
崔凝见他深思,啧了一声,“眼下外面有人想取先生性命,若是任由其逍遥法外,我觉得,先生也不必想什么道法道心了,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呢。”
詹师道没好气的瞪着她。
“您瞪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事实。”崔凝也不打算催促他,若逼得太紧,令他产生防备心反而不利,“您慢慢想着吧,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您若是什么时候想说了,随时让差役喊我。”
“道法自然”看着浅显易懂,但若是往深里想,足够想上一辈子,而且越想越深奥,是以崔凝根本不担心他发现自己的意图。
崔凝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对了,为了您自己的性命着想,还得委屈您在监察司待里着,您可千万莫要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呀!”
接连忙了几日,监察司上下都疲惫的很,崔凝便不过是口提醒了一句。尽管以现在监察司的戒严程度,还不至于让一个七旬老人逃出去,但若他不配合搞什么幺蛾子,也着实浪费精力。
“哼!”詹师道别开脸,虽脸色依旧不大好,但比起对魏潜,已经算是很是给面子了。
崔凝刚走到中庭,尧久之便过来了。
他常年不见阳光的脸白中泛青,眼睛亦因不适应刺眼的雪光而微眯起,面上似含着隐秘的笑意,带着一身血气迎面而来。那冲击力,令崔凝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人,犯人熬不过招了。”尧久之头一回亲手审出口供,满心兴奋,双手将供词呈上,“说是宜安公主的人。”
崔凝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伸手拈起供词,“让医工好生治,别叫死了。”
“是。”尧久之道。
崔凝迎着他期盼的目光,夸赞一句,“你做的很好。”
尧久之强压住满心欢喜,使得表情越发像个嗜血的变态,“大人谬赞。”
崔凝勉强维持住表情,“忙完便回去歇着吧,这两日也受累了。”
“是。”尧久之躬身,“属下告退。”
崔凝看着尧久之离开的背影唏嘘不已。之前让尧久之尝试用刑,不过是想着他下手知轻重,正好用来吓唬吓唬那小子,谁成想,他这浑身散发着监察二处之魂的样子,简直像是回了快乐老家。
监察二处在痛失李昴之后,可算是又添了一员“猛将”。
崔凝暗自叹,好在听了五哥的劝,把他送进了监察二处!不然呆在自己手底下怕是要屈才了。
崔凝收了思绪,拿着供词去找魏潜。
“这些证据足以抓捕宜安公主了。”魏潜以及将青玉枝案卷宗整理好,“只是……”
现在扯出来的东西足够拿去圣上那里交差了,但魏潜知道这些只是冰山一角,他不会放弃追查,也不能放弃,因为这件事情极有可能还涉及崔凝师门遭难的真相。
“五哥是有什么顾虑吗?”崔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