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观、阿爹阿娘、兄长、皇帝……重重人影在眼?前倏忽飘过,心?中忽然生出伤心?与不舍。
生灭之间,她陷入浮思妄想,骤然听见风声呼啸,紧接着是一声痛呼。
她睁眼?,只见春莹倒在她的?身?前,气若游丝地向她展笑:“公主?,春莹不能再伺候你了?。”
“噗!”一声,春莹从她的?身?上滑下去了?。
“啊!啊!”姜云初声嘶力竭地哭喊。
这一整晚的?杀戮,亲人的?惨死,春莹的?倒下,已拉断了?她最后一根弦。
她怒红了?双眼?,尽管泪水不断溢出,依旧咬牙切齿地放话:“程铁英,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不要命地与程铁英颤抖。
程铁英本来不屑一顾,觉得她在垂死挣扎,可打着打着,发现对方身?法越来越诡异,宛如一缕游荡的?鬼魂般,在他周遭漂浮不定地展开攻击,而他的?屡次进宫皆打空。
明明对方看上去手无寸铁,吃亏的?摆明是她,可下一刻,对方竟连刀锋都不避,手中树枝快速化作剑花,迎面向他刺过来。他分辨不出真假,左眼?被刺瞎,顿时疼得他惨叫后退。
姜云初并未因此?停止攻击,而是将那三尺长的?树枝如长矛般投掷过来,
他挥刀劈开,却发现还?有半截树枝飞过来。他躲闪不及,那树枝竟洞穿他的?咽喉。
“噗!”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眼?,面朝下扑倒在地,咽喉插着半根折断的?树枝。
姜云初并未看他一眼?,背着春莹,面无表情?地走?出去,远远见两三个?巡逻的?侍卫,提着灯笼,从玄青门走?进后园。
“什?么人?”侍卫喝道,手按腰刀快步逼近。
姜云初苦笑:“是我,昭和公主?。”
“原来是昭和公主?。”为首那侍卫见她一身?泥和血,有些诧然,“公主?缘何深更半夜在后园走?动?身?上之人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姜云初觉得这些侍卫不对劲,下意识地后退:“不劳烦诸位关心?,告辞了?。”
侍卫们交换了?个?眼?色,为首的?说:“那怎么行,还?是我等送一送公主?吧。”
他话音未落,其余两人便上前。
姜云初心?知不妙,便要扯开嗓子呼救。然而,对方早就防着她叫喊,手掌直接捂住口鼻,往僻静的?假山内洞里拖拽。
姜云初知道命悬一线,拼死挣扎,踢翻了?路旁矮灯柱上的?装饰花盆。
花盆摔在石板上,一声脆响在静夜中传出甚远。侍卫拔出腰刀,吩咐两名手下:“就在这里解决,省得夜长梦多。按紧了?,别让她叫出声儿?来。”
眼?见刀锋落下,姜云初无力地闭眼?。而就在此?时,外头发出“呼呼呼”的?抽鞭子声,陆续传来了?惨叫声。
姜云初睁眼?,只见拔刀要杀她的?侍卫已被红鞭子甩了?出去。
出现的?人影披着红色斗篷,身?段婀娜,手握火红长鞭,不见其阵容,亦知晓来者何人。
姜云初顿时松了?口气,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躺在地上,满身?污泥血迹,衣衫撕裂,发簪早已不知遗落何处,头发凌乱,几缕散落的?乌发黏在汗湿的?脸颊,显得既狼狈又可怜,风流昳丽的?姿韵荡然无存。
霍胭脂看在眼?中,却不嫌恶,只觉得心?疼,疾步上前问道:“伤在何处?先止血。”
“左臂。”
霍胭脂从自身?干净衣物上撕下布条,挽起她的?衣袖,用布条扎紧止血。
姜云初任由她包扎,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泪水却不受控地不断溢出,最后忍不住抱紧霍胭脂,崩溃大哭。
霍胭脂并不知晓发生何事,只以为姜云初也给闺阁女子鲜少遇见如此?凶险之事,想必是被吓哭。
她向不爱多管闲事,也不爱多嘴,见姜云初只顾着哭而不说话,便任由她哭。
姜云初哭了?半个?时辰,心?情?方渐渐平静下来,呜咽着跟霍胭脂道了?声谢谢,并问:“嫂子你怎会来这里?”
霍胭脂顺势将事情?和盘托出:“我今夜本来巡夜的?,途中偶遇冯观,假托惊马,将这纸团塞给我。我见事态紧急,快马加鞭到公主?府寻你,却发现你人不在,几经周折在这附近寻得你,真是吓死我了?,所?幸有惊无险。”
说着,她掏出怀中揉皱的?纸团交予姜云初。
姜云初微微抽了?口气,打开纸团,上面却只写了?“姜云初”三个?字。
是只留姜云初一人活命的?意思吗?
她站起身?来,忽地觉得自己很傻,傻得让自己极度厌恶。
霍胭脂是王振的?手下,冯观是王振的?兄弟,王振要她襄王府一家灭绝,可她,却傻傻地相信冯观、相信霍胭脂。
为何要相信呢?何来的?自信相信他们是真心?而非假意?
霍胭脂见姜云初一言不发,时而笑时而哭,很让人担忧,上前道:“笙笙,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冯观那里,还?是王振那里?
都是骗子,都是假的?!
“不必了?!”姜云初一把推开她,依着记忆回去寻找春莹的?尸体。
月光下,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那个?陪着自己长大,陪着自己一起欢笑一起哭闹的?丫鬟已不能再陪自己了?,仿佛那些曾经的?美好在渐渐离去,渐渐消散。
多么地悲哀!
“春莹,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