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随她言语,眼前便似已瞧见了?那茁壮蓬勃、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原来他的家乡——是这样美好?的地方啊……
他听着听着,侧眸不动声色昵着霍长歌,唇角越发漾出明显的笑意,心里很暖也——很感激。
甚至于——
那一瞬,他恍惚想,她原也不需长成旁人心中预设的模样,不用心胸广阔,不用铁骨铮铮,也不用凌云壮志,只是如此,倒也不错?
第24章 争执
杨泽年纪大了, 病来如山倒,府里又闭了门,一连十几天?连朝都没上, 更别提往崇文馆中去授课。
晋帝从未提及着皇子们前往探望之事,也未急着安排其他大儒接手崇文馆中事务, 只?让霍长歌一本正经得日日与众人讲些北地战役。
讲至第七日, 霍长歌能说的该说的皆已掏得干净了, 便做出一副实在再憋不?出来的?模样,往堂前正襟危坐,坦坦荡荡与堂下众人大眼瞪小眼,喉咙沙哑干涩,撂挑子不?干了。
连凤举这才又唤了其他太傅来授课,治学态度犹如儿戏一般,搭着前几日南烟那句“陛下不爱珍宝原更爱藏书?”, 简直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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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 休沐,民间自有祭灶、逐除的?习俗, 宫中倒没那许多?规矩, 只?连凤举晨起与太子宗庙祭祀一回, 便过去?了。
霍长歌用过早膳,便着南烟领着去?往皇后殿中请安。
皇后正画了绣样要刺绣, 两个嫡子围她坐着, 有一搭没一搭得在聊天?。
皇后见?她进来, 手上捻着针抬头笑一声,见?苏梅也没跟着, 情松泛许多?,也不?见?外:“桌上有小厨房做的?糕点?, 长歌尝尝去??”
霍长歌先见?礼,再点?头,又道谢,索性?端着装糕点?的?碟子往她身后合衣坐下去?,边吃边仰头瞧着她给那细针小心穿了线,南烟拦都未来得及。
“你这孩子,也不?嫌地上凉,这数九寒天?里,怎敢这般坐?”皇后扭头让她吓一跳,对旁边也正惊诧的?夏苑道,“还不?去?给郡主抬张椅子来?”
夏苑适才应下一声,便见?连珣自个儿站了起来,轻笑谦和一让:“郡主不?若过来坐。”
连珣生得如女子般秀气,唇红齿白尖削的?脸,似皇后,性?子却阴郁难测,往日见?谁都歪着头,嘴角噙着抹淡淡凉凉又意味深长的?笑,与众人上下学时也不?主动言语,总似个局外人。
霍长歌被强行架上堂前那几日,他人在堂下也仍是一副似听非听模样,手往脸侧一托,眼?底黑沉阴冷又瘆人,偏巧嘴角始终上扬,是笑着的?,越加似一条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怕是不?好对付。
霍长歌来此大半个月,也只?尚武堂里与他搭过那一回话,今日越发“受宠若惊”,却仍不?想?招惹他,毕竟她如今借住永平宫,可就?连皇后也没让他俩多?熟络熟络的?那个意思在。
“娘娘,不?必如此麻烦的?,让夏苑姑姑帮我拿个软垫就?成?。”霍长歌咽下糕点?,忙出声,也不?正面答连珣,只?跟皇后抬眸道,“我在北疆常常如此,惯了的?,不?碍事。”
“只?此一次,”皇后也只?当?未曾闻见?连珣的?话,嗔怪一声霍长歌,温言软语得威慑她,“这是宫中,哪里有席地而?坐的?道理?往后还得守规矩,皇亲国戚就?该有皇亲国戚的?样子,陛下最忌不?依本分之人。你若再犯错,我可要罚南烟的?,左右也是因她规矩教得不?好才如此。”
霍长歌乖巧应一声,侧眸些微歉意觑南烟,却见?南烟倒色如常,想?来也是惯了这般处罚的?方式,只?端端垂手立在她身侧,不?言也不?语,似个木雕的?人。
连珣也不?再坐下,似乎瞧着霍长歌这副懂事温顺模样格外有趣,黑涔涔的?眼?底浮起一层戏谑来。
直到夏苑将软垫拿来,连珣又故意伸手截下,亲自递与霍长歌,歪着头冲她耐人寻味地笑。
皇后脸上笑意一顿,轻描淡写睨他一眼?,便连南烟色也终于有了变化,眼?复杂瞥了瞥他。
霍长歌熟视无?睹,只?装傻,把点?心碟子往地下一搁,两手一伸接过,矮身福了福:“劳烦五殿下。”
她话音既落,皇后便微沉了嗓音,隐隐透出些威仪道:“珣儿,带你弟弟下去?习字吧。”
霍长歌充耳未闻,只?当?点?心分外合她意,低头小口一咬,吃得欢畅。
连珣闻言再觑她,凝着她脑后那对小髻意味不?明笑一下,一把嗓音也格外凉薄:“那儿子便与弟弟先退下了。”
他领着一脸茫然的?连璧临出殿门,还又回头冲起身恭送他离开的?霍长歌玩味似地笑,笑完眼?一挑,有意无?意又掠了南烟一眼?,南烟似有些惧怕他般身子一抖。
霍长歌嚼着点?心些微一怔,便晓得连珣果然是已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若是搁在前世,她恐会与他一拍即合谋划一番,助他一臂之力夺下帝位,再落下个从龙之功暂且缓上一缓北地危机,左右帮他谋求的?也是自家的?位置,算不?得霍乱汉家江山。
可如今却不?能这般做了,尚未走投无?路之前,她需得顾忌着她爹与谢昭宁不?说,亦始终不?大喜欢连珣整日一副阴涔涔的?模样,不?太磊落。
况且,若非皇后心机更深、隐而?不?发,那便是在“狼子野心”一事上,母子俩非是一条心,不?然就?此便利时机,皇后还不?助自家嫡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居然有意支开连珣,倒也有趣。
“长歌啊,”皇后瞧见?此幕,脸色越发难看,却仍勉强堆笑,柔声唤她转而?道,“你来绣两针我瞧瞧?听闻北地多?陇绣,庆阳香囊很是有名,我原也是会一些的?,只?是技艺不?甚精纯,你也让我开开眼??”
霍长歌原正出,下意识轻应一声,回便忙叫苦不?迭道:“娘娘,您瞧我可是会绣花儿的?人?”
她惨叫一声,引得宫里大小宫女皆抬袖掩了唇偷笑,南烟亦是一怔。
皇后“噗嗤”一下又嗔她:“哪里有姑娘家不?会刺绣的??按着南晋风俗,姑娘出嫁前,总要自个儿绣婚服,绣不?出,便不?能嫁,那是要让人笑话的?。若是与权贵结姻,还得于衣襟下亲手绣了那家门户的?图腾。更勿论你早晚是要嫁皇子的?人,白鹳、云鹤、仙色八鸫,哪个是好绣的?呢?”
“南烟代绣!苏梅代绣?可以嘛?!”霍长歌惊得手上瓷碟都要扔掉了。
这是哪儿来的?破规矩?若是如此,那她前世嫁谢昭宁时穿的?甚么?她虽忆不?清明,但必不?是她亲手绣制的?嫁衣。
“自然,不?——可——以。”皇后一腔苦闷登时散了,似是逗弄她逗出了乐趣来,掩唇乐不?可支,一字一顿驳斥她,“你过来——”
她一招手:“本宫亲自教你绣。”
霍长歌:“……!!!”
霍长歌闻言扔了碟子,起身就?跑。
“快拦住她!”皇后在她身后笑得花枝乱颤,指挥一众宫女道,“关门!快关门!”
宫门“哐当?”一下,应声合上,宫女们提着裙摆团团将霍长歌困在正中央,南烟站在外围偏头望着她,忍不?住掩唇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