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歌也不抬头,只拧眉在那儿:“啊啊啊啊!”
满大殿里回?荡的都是她喊声。
“行啦,今儿就到这儿吧,放你回?去啦放你回?去啦,别喊啦!明日小年,我也忙,你又能?多闲一日啦。”皇后笑得茶盏都端不住,绘了青山绿水的官窑白瓷跟跳舞似得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地响,七分?满的温茶泼了一半出来?,她边投降边打趣霍长歌,“霍小将军,鸣金收兵啦。”
霍长歌这才一收声,腆着张俏脸冲她笑,她把自个儿那绣得惨不忍睹的绣样?往怀里囫囵一塞,也不怕被针扎着,起身?便急急道,“那臣这便回?去啦?臣这块朽木回?自个儿屋里琢磨去,不敢打扰娘娘了!”
她不待皇后回?她,跳起来?就往外跑,临出门一把拉了南烟,还不忘转过半身?道:“娘娘,早些歇息!”
皇后望着她那撒了欢似的背影又止不住笑,抬袖掩着唇,端庄笑过一息,一抬手?,叹一声:“行啦,夜深了,本宫是该歇着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一众宫人闻声退出殿内,掩了门,连珣着一身?紫檀色的长衫从?殿后那绘了百鸟图的屏风后面绕出来?,往那绣架前一坐,嘴角噙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日日躲在后面偷窥个姑娘家有意思么?”皇后见到他便脸色难看起来?,柳眉倒竖,轻斥他道,“你是大了,翅膀硬了,我说不动?你了是不是?”
“那庆阳郡主有意思啊,这宫里日子过得如一潭死水似得无聊,儿子也正缺个乐子。”连珣慢条斯理地随手?捋了捋袖口,漫不经心抬眼轻笑一声,“母后见谅,您若是烦儿子了,儿子明日不来?便是。”
“你还缺乐子?”皇后着恼道,“你宫里那烂事儿可还少?这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就算能?一而?再、再而?三得给你善后抹烂账,也保不齐哪日……你还敢把手?往北疆那郡主身?上伸?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她可跟旁的美人儿不一样?,”连珣让皇后连番训斥也不恼,眼珠幽深黑沉,舌尖探出往唇角回?味似得一舔,闷声轻笑道,“胆子大,又聪明,还有趣,身?家又殷实得紧,这个年纪就已能?长成这副模样?的,您在京里还能?挑出第二人?您说,给您以后娶成皇后不好么?再晚,她怕就要跟别人跑了,您后悔可也没?处哭去了。”
皇后脸色骤变,一声厉喝:“你闭嘴!”
连珣不以为意再嗤笑一声,起身?摇摇晃晃往前走。
“母亲,您为何能?坐上这个位置,咱们?心知肚明,有些事儿,早做决断总是好的,若拖得太久,”他人在大殿门前一回?头,秀气面容上的笑意显出三分?阴森与胁迫,“让宗族里的老少等急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呢,毕竟姚家不能?是第二个古家啊。”
皇后一凛,难可置信抬头,却见他已一把拉开了门出去,寒风骤然从?门缝间挤进来?,吹熄了墙角的蜡烛。
青烟袅袅娜娜只往上飘了一瞬,便让狂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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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歌回?到自个儿寝殿中,着人备了水,洗漱后,坐在床边拉着南烟与苏梅不让走:“姐姐们?,帮个忙。”
她小脸一扬,两手?往挺翘鼻尖下合十?一拜,杏眸微微一眯,模样?可爱又可怜。
南烟忙矮身?一福,道:“不敢,郡主可是有事要吩咐?”
霍长歌紧抿着唇一点头,从?怀中将那绣样?掏出来?,一句话也不多说,只眨着长睫,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她。
南烟一怔,苏梅在侧旁抬袖掩唇,“噗嗤”一笑,明白了。
“郡主是让咱们?帮她作弊呢。”苏梅接了她那绣品,眼波妩媚流转,调笑觑着霍长歌,故作惊诧道,“郡主啊,你这是要绣——甚么呢?头顶点着黑红的点儿,身?子又胖又扭曲,嘶,是蚕吧?……咦?也不对,旁边这是,嗯?怎么还有翅膀呢?……啊!我明白了,这是春蚕破茧成蛾的意思?好寓意!”
“蚕、蚕甚么蚕?!这明明是只鸟!鸟!”霍长歌又气又好笑,连说话都结巴了,恼羞成怒道,“你就知道笑话我。”
这下便连南烟也没?端住,“噗嗤”一声。
“好姐姐们?,帮帮忙啦。”霍长歌一再哼哼唧唧,两手?合十?胸前拜了拜,拿软糯的鼻音撒着娇,“娘娘让我给三个哥哥绣香包,明日就小年了,眼看除夕就要到,要我一人全绣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嘛!你们?一人帮我绣一个,好不好?”
“郡主,这不大妥当吧?”南烟为难道,“总得你亲手?绣过才……万一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又怎样??连陛下都晓得我根本就不会绣。”霍长歌理所当然得胡搅蛮缠道,“你们?帮我绣完,我随便加上两针,谁也不能?说完全不是我绣的,是不是?”
南烟:“……”
“行啦,帮你绣。”苏梅晓得她底细,憋着笑意,转而?柔声说服南烟道,“姐姐,就帮帮她吧,我们?家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确只怕针线活。她呀,脑子灵,可手?笨,这活儿她干不了。”
霍长歌嗔怒红了脸,扬手?作势要打她,苏梅笑着往南烟身?后躲,又拉了下南烟的衣袖:“姐姐,就帮帮她吧。”
南烟踟蹰半晌,叹一声:“那好吧。”
她从?苏梅手?中接过那乱七八糟的绣品,就要往袖口里塞,熟料霍长歌“诶”了一声拦了她:“姐姐,这个是我的,你与苏梅另绣个。”
她腆着脸将她那绣样?又拽回?来?攥紧在手?心,人往床脚一缩,空开一大片的地方来?,手?一拍身?旁道:“南烟姐姐,你去拿了针线来?,与苏梅在我房里绣,苏梅会陇绣香包,她教你。”
南烟应声出门去准备,苏梅转着将屋内的灯全挑亮了,待南烟回?来?,不管南烟再三拒绝,硬拉着南烟上了霍长歌的床。
霍长歌身?量小,靠墙贴着,南烟便与苏梅一人床头,一人床尾。
“郡主想让咱们?绣甚么?”南烟头次坐主子的床,浑身?无一处自在,颇显忐忑局促,僵着身?子动?了两下道,“可是要在香包上绣了各位殿下的图腾?”
霍长歌点头,脑后小髻一颤:“南烟姐姐你绣二殿下的白鹳,苏梅姐姐你绣四殿下的仙色八鸫。”
苏梅适才“嗯”一声,倏然反应过来?,惊骇指着霍长歌手?中那绣样?,难以置信道:“我的天呐,小姐,原你那蚕不是蚕,是三殿下的云鹤啊?!”
南烟:“?!!”
霍长歌:“……”
苏梅一语既落,眼瞅着霍长歌罕见臊到紧抿着唇,连话都说不出,一双清亮的眸子快要气得哭出来?。
她转身?找了枕头照她当头拍下去,脸上红得快要发黑了:“苏梅!你找揍!”
苏梅笑得花枝乱颤,侧身?避过,灵巧得从?床头爬到床尾,往南烟背后躲,探出头笑着不住道:“南烟姐姐,你瞧我家小姐恼羞成怒了。”
霍长歌作势又要丢苏梅枕头,苏梅头一缩,矮身?又躲回?去,止不住在南烟背后咯咯笑。
“我说小姐,”苏梅趴在南烟背上道,“你这是瞅中三殿下脾气好呢,只可他一人欺负啊?”
她话一出口,霍长歌便晓得她是故意递了话来?想让她解释了,好打消南烟疑虑,不会想着是她对三殿下另眼相?待,想亲自绣了香囊送与他。
霍长歌就势将枕头往身?旁一丢,顺着苏梅的话便道:“怎么叫我欺负他?二殿下瞧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要是给他亲自绣,他能?当众把香包扔回?我脸上来?!四殿下又是个爱乐子不嫌事大的性子,他要是拿到我绣活,肯定?当场憋不住要笑出声……我这不是左思右想,只三殿下不会给人难堪么,坑他一下就坑了呗,他也不会真想要我东西呀。”
她理直气壮一辩驳,南烟便也明白了,无奈摇头,只道:“成,奴婢替您给二殿下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