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着祁庭审视又?不耐的目光,音调清冽,似盘中碎冰。
“不瞒将军,今日殿下特意嘱托过,等臣回府一同用膳歇息,请恕谢某难以赴约。”
闻言,祁庭一怔,站在他?对面的人分明地位不高,可他?却分明听?到了谢洵解释之后,略微上扬的尾音。
同为男人,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包含着的挑衅与另一份包容,后槽牙下意识咬紧。
这人,真?贱啊。
这样?表里判若两人的伪君子,居然能得到阿妤的心?简直荒谬至极。
想到元妤仪昨日跟他?说?起的话,祁庭心中郁气更浓,整个人仿佛在火上炙烤。
少女面若春花,不紧不慢地饮着酒,“好了祁三,驸马体贴入微,待我从无?二心,莫说?世家大族,整个上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
她的色看?上去?那样?平静,眸中闪过纠结,最后留下的却是欣赏与赞扬。
“谢衡璋长得好,性子也不错,任谁看?了也挑不出错,他?是我亲自挑选的夫君,我自然满意。”
嫉妒的火几乎烧透祁庭,可他?偏偏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生硬道:“倘若你不愿意,一定?要告诉我。”
安国公府虽只剩他?一人,也照样?可以支撑门楣,护住她这个公主。
然元妤仪却从未放在心上,昨日分明醉了,撑着他?的手?却依旧保持着距离。
可他?分明看?见,当谢洵来时,她在那人怀中乖巧的模样?。
那样?的安心,祁庭已经许久未曾见过。
今日他?实在难以忍受纷杂的心绪,鬼使?差地便来到了青邬街巷口,碰巧遇到了下值的谢洵。
祁庭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可动作?比思绪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鞭已经抡在了车壁上。
如今下马威没教训到,自己反而又?听?到了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恩爱琐事,属实是给自己添堵。
祁庭喉头堵着一口气,站在原地沉默着。
左右前?面就是公主府,谢洵索性步行回府,径直越过祁庭,并未多看?他?一眼。
两个龙章凤姿的青年各有千秋,擦肩而过时,谢洵没走几步又?被人叫住。
祁庭不情愿道:“北疆通辽二州军饷如常,未曾克扣,我知?道有你据理力?争的功劳。”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多谢。”
昨日他?已经听?景和帝提起过朝堂的变动,纵使?他?对谢洵这个驸马再?有意见,也不得不承认,多亏有他?与江丞相掣肘,不然恐怕还没等到武营凯旋,北疆便会因为缩减的军饷生乱。
除此之外,今年风调雨顺,税银却没有上涨,谢洵此举,虽与江丞相的意图相反,却正合了万千百姓的心意。
此等志气,平心而论,他?祁庭欣赏。
倘若谢洵不是驸马,或许祁庭还会将其引为知?己,把酒言欢,畅谈国事。
可他?偏偏娶了阿妤。
谢洵面色并无?波动,微一颔首,“为官者当立鸿鹄之志,臣心如水,只是略尽本分罢了。”
说?罢,他?向祁庭一拱手?,转身向公主府走去?。
哪怕这条路已经走了许多次,可今日却格外不同,谢洵的心跳不同以往的快,几乎越出胸腔,震动不止。
心中莫名雀跃,一张冷如冰霜的脸也浸染上几分活气,连带着对门口的小厮都点了点头。
走过熟悉的照壁,花团锦簇的抄手?游廊,细嫩的翠绿枝叶在黄昏的微光中摇曳,拱门后便到了内院,当得一番好风景。
谢洵走去?偏厅,原本匆忙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君子行而不急,他?这样?焦躁,反而失礼,更无?分寸。
公主似乎夸过自己守礼自重。
谢洵心头漫过这样?的想法,复又?变成了先前?那副淡然沉静的模样?,不急不缓地走进偏厅。
八角檀木桌上空荡荡一片,屋中同样?空无?一人,寂静而冷清。
没有所谓的饭菜,也没有她。
谢洵心脏仿佛停跳一瞬,先前?雀跃的心情像是一场笑话,为了元妤仪提前?回府竟也变得如此荒谬。
一股难言的酸涩痛楚游走于四肢百骸,他?后知?后觉感到胃中翻山倒海,因为元妤仪早上的叮嘱,他?今日甚至按时吃了午食,为何现在还会有作?呕的冲动?
青年眸中的鲜活光亮渐渐褪去?,融化的春水迅速结冰,蔓延出一道冷冽的无?奈之意。
什么真?心,什么冰释前?嫌,只怕是假的。
靖阳公主高高在上,怎会如此轻易地原谅他?的冒犯与揣测,分明是在玩弄他?。
亏的谢洵还对许多人高高兴兴地解释原因,如今看?来,最无?耻的反而是他?这个自作?多情、被人耍的团团转的驸马。
青年微阖双目,脸色较之从前?更加冷漠,感知?着胸腔中那股叫嚣的不甘情绪,强硬将其压下,大步走出偏厅。
方才看?起来还生机勃勃的图景,现在落在眼里,反而更加碍眼,再?也没了方才那样?的感受。
谢洵愈发不耐,纷乱的心绪起伏不定?,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眼不见为净,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分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公主也很可能只是随口应答,他?都明白,可为何还是这般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