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要大而化之,叫他骑虎难下,便越发的扯着破锣嗓子叫骂着。
这事儿最好能捅得像天一般大,哪怕拿不到那几个庶人的人头,别的利益他也必然得挣到。
赵侯晨起打了一套拳,此时正在帐中用饭,忽而有人来报。
“侯爷,咱们营外有人叫骂,因不知是何意图,已叫戍守的将士捉住了,各赏了十军棍。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国人里一个叫唐六的,要替昨日他死去的兄弟找个说法。”
赵侯用饭的心情却不被此等小事打搅,咽了一口小菜,抬眼问道,“现下如何了?”
“戍守之人下手没轻重,一人赏十军棍,现在好几个已经闭过气儿去了,小的来讨侯爷示下。”
“可以,不必再打了,叫人先看押起来,给些汤水别死在营里。”
“善!”
那人领命立刻退出帐外。
万三在一旁问道,“按律这几人难逃一死,尤其那个叫唐六的嘴还不干净,早该给他送上西天,侯爷为何要网开一面?”
“先叫他知道军营重地可不是一句空话,不能给得教训太小,这群人会不长记性……”
“也不能给大教训,打死了事,后面同他还有事情要谈,跟死人如何谈事情。”
万三听要谈事情,便又问道,“那——侯爷要同唐六几人在营中见面?”
“本侯是那么好见之人么?若是如此,随意什么牛鬼蛇都会来强闯营地了。”
赵侯放下竹箸,又用帕子揩了揩嘴角,“一会儿叫人抬到府衙里去。”
这头县衙的大门才刚刚打开,那边好几个躺在担架上呻/吟的国人已经被送了进来。
县衙小小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那县令看到血腥场面额角都突突起来,“这是,打架斗殴了?”
万三陪着来了一趟县衙,觉得这个县令着实是有些愚笨,“大人说笑了,若是斗殴,哪里用得着咱们来送。”
县令扶了扶歪掉的官帽,努力叫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万将军确实稀客,怎么亲自过来?”
县令知道万三是赵侯身边之人,他昨日才把国人闹事的事情禀报上去,今日万三就将这几个跳得最欢得捉了个齐全,他心里赞叹道,赵军速,果然速。
“万将军慧眼如炬,怎的能将人拿得如此齐全……”
万三冲他摆了摆手,“不是我找了他们,是这几个今早冲了我军营。”
县令退一软,差一点跪坐下来,十几个毛小子就敢冲几万赵军驻扎的军营,是真不怕死啊。
“罪过罪过啊。”
“县令先辨辨都是谁家的,我这里做个登记,这里的人有细作通敌之嫌,过后要严加看管,登记之后叫家里派人来接。”
县令自然不敢违逆万三的意见。
他说这些半吊子通敌那便是通敌吧,谁叫这群不长眼的把赵军营地倒是摸得清楚。
万三看着县令忙前忙后的背影,突然有些理解了赵侯仍要用他的缘由。
留个对清水河县了若指掌的县官,好些工作开展起来果然容易许多。
只余一地病残,听到通敌之嫌几个大字愈发大声呻/吟起来。
实在是冤枉,若不是姓唐的教唆,谁乐意触赵人的霉头,如今利益啥都没争取到,还要被赵人盯上以后严加看管,实在是倒了大霉了。
待一切登记妥当,奉县令之意到家中催人来领的家属也来得差不多聚了齐整。
院内一群肃杀的赵军将士正一字排开,家属见此情景连头都不敢抬,偶尔同赵军有了视线接触,便能瞧到一张夜叉一般的冷硬表情。
“念在各位初次犯事,没有断了你们的筋骨。若是要跟着某些不长眼的,进一步挑战我军威,就得尝尝军中八十道刑具的厉害了!”
唐六知道这个莽夫说得是自己。他这口憋在心里的恶气儿还没出,赵侯那个匹夫他也还没见到,看其余几人的模样,受伤虽不算严重,却被赵侯一套棍法加恐吓的组合拳吓得不轻。
“我不服!”
唐六在空中握拳吼了一句,“我兄弟死的不明不白,我要见赵侯那个匹夫,叫他给我个交代。”
“赵侯又如何,他是个位高权重的也要讲礼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包庇祸首,殴打受害家属,如今还要给我们头上扣着通敌的帽子,欺人太甚!”
他现在倒是知道要讲礼法,昨日将庶人五花大绑,喊打喊杀之时却全不是如此模样。恨不能将那荒地占为己有,再把荒地上落了户的庶人再赶回乡里。
如今算盘落了空,是恼羞成怒罢了。
赵侯带着熙宁进门之时,便正听到他高声咒骂的声音。
熙宁瞧了一眼赵侯的脸色,他脸上倒是平静无波,平淡的像不是在骂他一般。
熙宁心道,这个姓唐的到底还是有几分胆色的。若不是二人本就站在对立之面,熙宁简直要为他击掌叫好。赵国数万人之中,也少见出一个这样顶顶缺心眼的。
赵侯的好脾气不过是挂在脸上的面具罢了,唐六恐怕还以为赵侯晨起的那十军棍,便是他的底线了。
从前说赵侯治军严格,严禁外人擅闯,如今他试过了,结局也不过就是十军棍草草了事罢了,反倒叫这个姓唐的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可见恶人不会踩着你给得台阶下来,反倒要从台阶上跳到你身上折腾。
赵侯所言不虚。
万三早知赵侯会亲自过来,赶忙上前行礼,“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