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窦君乃是自己人,对自己比旁人更加熟悉,他需得敛着才能步步为营,操之过急乃是大忌。
清水河大军被困之事在窦君运作之下终于还是闹得满城风雨,郦下城中更有风言风语,说赵军已有败相,赵侯留在清水河那小将邵环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手下已经丢了十城中的两城。
这事一时在郦下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皆是讨论赵侯聪明一世,在用人之上却糊涂一时。
桑仕秾在城中闲坐吃茶,只听旁坐之人正激烈辩驳着,“邵环那厮居然将两城拱手让人,且这时候赵侯怎的还是一点动作皆无,该换了荀克烈荀将军前去收复失地。”
荀克烈在赵人心目之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几乎便是赵国救世之主,无论军中遇到何种难解之题,赵人往往首要推出的选择便是荀克烈。
仿佛荀克烈真的战无不胜。
“赵侯年纪尚轻,不过是毛头小子罢了,还不是仰仗荀将军把控大局……”
说到这里二人突然缓了下来,那人悄声说道,“听闻此次大胜回城,赵侯已将荀将军职权全部架空了去,甚至荀将军的儿子荀武都被夺了权。可见赵侯觉得自己羽翼已丰,便开始兔死狗烹了,今次留在清水河驻军的首领邵环,便是赵侯心腹,可未想到最后境况竟是如此。”
另一人便附和道,“这是报应,赵侯一早该有此预见,将荀将军夺权之日,便是他兵败之时。”
桑仕秾抹了抹自己眉骨,他们想象力倒是丰富。惯于将人捧到一个异常尊崇的地位,待这人稍出了些差错,便毫不留情的将人踩到泥里去。
“我看这样恋权之人,赵国迟早也要败在他手中。”
两人吃罢了茶向西而去,桑仕秾的两个手下便问,“老大,可要如实向上汇报?”
桑仕秾搁下茶盏,“一字不要改动,照城中百姓原话誊写,早些送去公宫之中。”
两人道一句是。
此事瞧着倒确实是棘手了起来。
赵侯接到奏报之时,正在公宫高处看着远处苍山云雾。
郦下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这环境得天独厚,是都城上佳的选址之处,中行家先辈选在此处建城,不得不说是高瞻远瞩。
况且那云雾之外还有自己的心上人,赵侯站在那里便觉得身心皆放松下来,一日疲惫霎时皆空。
宫人将桑仕秾呈上的帖子送到他身前,赵侯并未接过细看,反而叫宫人为他一一读来。
“城中多有怨怼之言,讥讽君侯留下一无用小将,却将荀将军扣在郦下,不准老将出马再建功勋……”
“荀将军及其子荀武皆无实权,民怨君侯兔死狗烹……”
再有一贴,宫人却不敢读了。
赵侯正闭目细听,却见宫人半晌不肯言语,便问,“怎的不读了?”
“回君侯,小人不敢读。”
“不敢读?”
赵侯觉得有趣,伸手叫宫人将那帖子拿来。
“不过是说我这君侯并无本事,皆仰仗荀将军罢了,至于怀恩伯坐了这君侯位置能不能胜过了我,自然要等他真的坐上来,再行比较了。”
赵侯心中慨叹一句,亏得这事是交给了刚直不阿的桑仕秾来办,若是旁的人,哪里敢用这般锋利的字词,他可最是不缺粉饰太平的手下了。
宫人见赵侯脸上倒是不见怒容,心中稍稍放下心来,君侯单看面相便知是个冷情之人,军中出身又养成他杀伐果决的性格,众人伺候他之时都是小心又小心,生怕哪一句说错,就要被发配到北地戍边,简直比掉脑袋还叫人绝望。
万三那日回宫述职,同赵侯商议后面如何布局。
“这几日城中各方流言不断,君侯可有耳闻,好些听来叫人实在是气愤。”
赵侯已从桑仕秾处掌握了城中动向,到不觉怪,“桑仕秾这几日奏报不断,这话听得叫人生出了茧子,并无什么新意。”
君侯自己似乎看得很开,万三又要感慨这位置也不是随意一人便能做得,如自己这般的急性子,听到此般流言那还得了,恐怕会被气得减寿十年。
“窦君这是借势打压君侯的威严,这一招倒是有些毒辣,君侯要不要请荀将军出面将这流言压上一压?”
其实这事荀将军也已经听说,前日甚至特意入宫说起这事,荀将军自然是一番好意,可这时候无论谁出面,窦君那边都有相应话术前来对应。到时再给自己头上扣一个威逼荀将军出山解释的名头,自己这边的应对便有些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赵侯极其不喜这样的感觉。
“这也不必,咱们依旧照着已经定好的路线走,切不可叫外界影响自己的节奏。”
“依君侯之意,咱们依旧……”
“守株待兔!”
万三心中了然,有赵侯这句肯定,他便不会再如方才一般慌乱。
可事情并非向着转好的方向而去,反而越发复杂起来。
邵环手中又失一城,赵侯领兵攻下的燕地十城又丢一个,全城对邵环敌意几乎到了无可回转的地步。
甚至有民请愿,在行宫外呈上数千士人手书,跪请荀将军再出山。
民众一片怨声载道。
赵侯忙得陀螺一般,只是这时候他切切不能倒下,身后堆山积海的公文叫他昼夜难寐,一日更是只两个时辰是醒着的。
赵侯狠狠瞧着手书之上“诛邵将”的字眼,“那群士人既然要跪便叫他们好生跪着,本侯忌惮窦君便也罢了,连几个小小士人也敢以命相胁了。”
窦绾倒是从未料到许姚黄会来寻自己帮忙。
“窦姐姐,求窦君为我许家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