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身边跟着的那马车夫瞧着年纪并不很大,同这年轻人的年纪相当的模样,瞧年轻人兴致缺缺,便一路不停得为其介绍。
“人说都安出美人,这一路走来,倒并不觉得比咱们郦下的女君出色多少,公子以为呢?”
中行显轻轻“嗯”了一声。
万三说起这事,叫中行显的眉毛不由挑了两挑。其实那日的相遇并非偶然,对柳熙覃来说或许只是路上偶遇,于自己却是彻头彻尾的算计。
阿爹去世之时,自己年岁尚轻,阿娘不允许自己到都安来寻那个名叫游惊鸿的女君的晦气。那时他可是公宫之中的混世魔王,阿娘使尽了手段才将自己留在公宫,他本就是为阿娘鸣不平,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如此不讲寡义廉耻,怎么敢将手伸到宫里面来。见阿娘态度强硬,这才强忍下这口气,只是他这般倔性子的人,哪怕十数年过去,依旧还将这事放在心上。
不过如今好歹在外历练了多年,身上的匪气早叫荀克烈磋磨殆尽,只是越发叫人看不出来他行事的目的。
就如同他当日放下身段结识柳熙覃一般,万三少见他如此好说话的模样,那时很是吃了一惊。
君侯自有他的道理,万三并不是个会多想的,几人中只桑仕秾内心深沉,倒是偶尔能猜中几分中行显的心思。
可惜现在是指望不上这人了,赵侯老早便把人支出了赵国,这会儿恐怕正在外面苦哈哈的练兵,那个姓邵的最近又刚刚没了妻儿,一对儿命苦的如同黄连一般的同僚,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份清闲。
万三边走边看,立刻又瞧上了街边的干果铺子,停车去买来还不肯作罢,看着旁边油果子的摊主向他招手,便又将脖子向油果子那边伸。
结果却被中行显以咳嗽声打断了动作,“先去寻客舍要紧,这车舆内你的零嘴儿都要摆满了。”
果然见君侯脚下已经几乎没了下脚之地,万三嘿嘿一笑,一边将自己怀的东西向车舆之中腾挪。
忙乎完,万三随手拉住街边路过的孩子,“小孩,你可知道东华伯柳府是在哪个方向?”
那小孩摇了摇头说不知,扭身便跑去同小伙伴们捉蚂蚁去了。
隔着一个人,却见那少年踌躇了一阵,不知要不要上前搭讪。
万三的观察力极为敏锐,立刻便捕捉到少年人的意图,招手引着他过身前来,“小兄弟,你认得去东华伯府的路?”
少年人点了点头,他还是头一次同陌生男子说话,还未等开口便已经涨红了小脸,只好先伸出手向远处指了一指,“正是那个方向。”
她方才便是从这里出去,急追着姆妈而去,虽然平日里也是极少出门,可刚刚才走过的路线不会有错。
只是熙宁有些羞涩的打量着面前这人,东华伯府上倒是从未见过他。
“你若是现在想去,我可以在前面带路。”
赵侯在车中闭目养,忽而听到一阵陌生人的声音,仿若流水潺潺,叫他原本烦躁的情绪立刻平和了下来。
简直像是有什么魔力。
他掀开帘子去瞧,只看见一个不及万三肩膀的小少年,他身姿笔直,有纤细的身条和一头墨一样乌黑的发。
他本以为是个小姑娘,那声音清澈悦耳,并不如这般年纪的男孩那般粗粝,倒叫中行显猜错了。
万三又细问了问路线,那少年背着中行显站着,手指比划了好一阵。中行显不知自己是闲来无事关心明日去向,还是单单只是在出,似乎从少年那令人愉悦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他的视线便一直追随着这陌生的孩子。
“若是白日里,您走南门路近些,只是路窄,万不能夜间了再进去。”
万三一边听一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人。
不都说都安出美人么,他到觉得都安少年更俊俏些,若不是他只着寻常布衫,这样标致的人物,万三恐怕要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
实在是好看的有些过分,万三只觉得好些在郦下闻名的美人都不如眼前这少年合眼缘一些。
赵侯思考事情之时一贯是爱皱着眉头的,军中的事务庞杂,中行显犹如铁打的一般,硬生生一人扛下了所有。这些年在外征战着,忧心之事众多,往常眉头一直是锁着的,连节礼上受众人敬酒之时都表情冷然。
今次却很怪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癖好,还未见到人家的正脸,不过单单听到几句话罢了,却眉目舒展,突然对这陌生少年有了些兴趣。
万三还当中行显嫌弃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匆匆再同少年问了几句话,便赶忙回到车上赶车去也。
中行显视线紧盯着车身旁边的少年,几乎像是将视线黏在了人家身上,待马车转动正要将少年人超过去之时,少年也遇上一个转角拐进了小巷。
单单留给中行显一个美好的侧脸。
罢了,老天爷不成全,中行显从前也不是那揪根刨底之人,不过是路上偶遇的一道霞光,瞧一瞧打发时间便好,不值得放在心上。
两边人擦肩而过,谁也不曾想到这单单只是故事的开头罢了。
熙宁无功而返,方才路上那小小插曲也很快便被她丢去了一旁。只有停在伯府门前独自前行之时,才越发觉得委屈涌上心头,泪珠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她胡乱抹了又抹,心里念叨着兄长,“待我兄长回来,定会叫你加倍奉还。”
可想想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为何自己在这世上活得这般艰难,随意哪一个人都能将自己捏圆搓扁。
她不想叫东华伯府里的人瞧到自己这般脆弱的模样,非但不会引来关心,反而会叫那一起子小人瞧了自己的笑话。
熙宁便靠在转角的墙边无声的哭了又哭。
“等着瞧吧,不会叫你们快活多久了。”
她只能在嘴上放放狠话,叫自己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熙宁吸了吸鼻子,又掏出一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小手巾,小心的将脸上痕迹擦拭了半晌,而后才垂着头缓缓进了门去。
万三抱胸在远处看着,“公子,咱们回客舍?”
他也不知方才赵侯是抽得什么风,竟叫自己循着那少年的踪迹追了过来。
赵侯点了下头,“回程。”
显然也并未打算今日便上门叨扰。
万三只觉得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个小兄弟在府上是什么身份,那衣着不像是主家的模样,难不成是府上受了别人欺负的小厮?
这样好看又热心肠的孩子,若是自己的小弟,哪里会舍得叫他掉泪。万三摇摇头,可惜只是萍水相逢,不然以自己的手段,替小兄弟出口恶气的功夫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