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京城外的马场不少,西常是最出名的一处,西常谷地下有热泉,常年都比外部要更加温暖湿润,有许多达官贵人们都会在冬天把马送过去养。
由于养的马太多,容易混淆,每匹马都会有专属的马票交到主人手里,来年开春,就凭马票前来领马。
一个刚偷走兵部武器的下层军官,不仅跑到城里最热闹的客栈住店,还随身带着马场的马票?
王掌柜听闻,站在杜昙昼身后探头探脑想要看两眼,无奈杜昙昼身材挺拔,比他高出大半头,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杜昙昼收下纸片,抬手将窗户打开,下方的后院里果然摆放着十几个圆木桶,估计都是王掌柜新进的酒。
杜昙昼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楼梯?”
王掌柜一愣,说:“大人真是机妙算,北边确实还有一排楼梯,是依着金沽阁的外墙建起来的,是露天的,梯级更窄,客人不从那里走,那是留给伙计们上货用的。”
“带路。”杜昙昼道。
站在北面的楼梯围栏前,杜昙昼能把整个后院以及再往北的那栋二层小楼,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杜琢和王掌柜都冻得不停搓手,只有他笔直地站在风中,望着楼下不知在思考什么。
王掌柜冻得不行,看了眼杜琢,见他不出声,自己也不敢开口催。
过了好一会儿,杜昙昼才转过身来,回到了走廊里。
王掌柜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知道真凶是谁了?”
杜昙昼色淡淡:“今日辛苦掌柜的了,唐达那间房你还是要封起来,本官这几日也许会再来。”
走出金沽阁,杜昙昼没有回临台,而是大步流星走向客栈的后方。
“大人要去哪里?”杜琢跟在他身后。
“如果莫迟说的话不假,那么他不是在金沽阁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人扛麻袋上楼,他应当是在北边那座小楼里见到的。”
“啊?”
杜昙昼边走边道:“金沽阁往来食客众多,如果有人肩扛麻袋从大门走进去,那么一定会被来吃饭的客人注意到,假使真的有人在杀了唐达后,把他装进麻袋运进来,那么那人一定不会选择如此引人注意的路线,唯一的解释是,他是从北面的楼梯上来的。”
“此外,坐在金沽阁一楼,根本见不到二楼往上的景象,莫迟又怎能知道那人是上了四楼呢?”
杜昙昼向左一转,走进了客栈后门所在的小巷。
“方才我站在楼梯上认真瞧了一圈,金沽阁的后院有一人多高的围墙,若想要看清梯级间所有人的行动,只站在这条小路上是不行的,必须要站在高处,否则视线会被围墙遮挡。”
杜昙昼疾步走到小楼门口,望着木门说:“只有站在此楼的二层窗边,才能见到有人身背麻袋运上了四楼的客房。”
他抓起门板上的锁头,在锁眼里找到了被人新撬过的痕迹。
看来莫迟没有说谎。
这个念头涌进脑海,杜昙昼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
杜琢看了眼锁孔,说:“我回临台找锁师过来。”
“不必。”杜昙昼拉起锁链让他拽直,抽出腰间的佩剑,手起剑落,寒光一闪间,链条被他一剑砍断。
“跟我上楼。”
二楼的木板地上遍布尘灰,杜昙昼没有花太大力气,就发现了这里曾有人待过的痕迹。
“这里有串脚印,一直通向窗边。”杜昙昼沿着脚印往前:“这里有一处更大的印记,似乎有人曾坐在此处。”
他站在莫迟留下的脚印上,抬头看向金玉阁,果然能把北边那座露天的楼梯从上到下,看得一清二楚。
杜琢怪道:“这座荒楼如此不显眼,莫迟为何要在这里待着?”
杜昙昼望着后院里的木酒桶,良久后才回答他:“出于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他在监视这座客栈。”
回到临台,天色已经开始转暗了,隆冬时节,不到酉时天就黑了。
刚迈进临台的门槛,柴二就灰头土脸地迎上来:“大人,抱歉,卑职……跟丢了。”
杜昙昼很是诧异:“你是京畿军中最擅长跟踪的哨探,从你来临台任职那日起,你就从没有失手过,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跟丢了?”
柴二垂头丧气,也不敢出言为自己辩解,只是低着脑袋候在他面前,等着挨骂。
杜昙昼轻叹一声,“我早就该料到他不是普通人,罢了,也不是你的责任,去吧。”
柴二一喜:“多谢大人!”
转头就往回走,刚走几步又被杜昙昼叫住。
“等等,你是在哪里跟丢他的?”
穿过十字街往北,经过三个巷口,会来到永平坊的坊门下。
这里距离京中各部官署所在的皇城十分遥远,几乎要穿过半个缙京才能赶到,因此地价便宜,每个月只要花上几百文钱,就能赁到一间房住,许多上京赶考的书生和没有品级的小吏,都租住在永平坊。
莫迟出现在永平坊的主街上时,天已黑了很久了,他赁下的房子离坊门不远,在一排二层木楼的上层,由于进出都需要上下楼梯,因为价格还要再便宜些。
他刚经过坊门,走到离自己家还有不到十丈远的地方,就看见那座朴素的楼房外,停着辆马车。
车上的装饰古朴雅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马车,车上人定非富即贵。
但莫迟不需要通过车厢的装饰判断来人身份,因为车头亮着的灯笼上,写了一个篆体的“杜”字。
莫迟第一反应就是闪身躲避,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么冷的天,杜昙昼居然没坐在车里,而是站在马车旁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