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脚旁,不到三步之遥,就是断崖。
杜昙昼不再迟疑,抱住莫迟向崖边倒去。
——两人从断崖下掉落,重重砸向热泉河面。
杜昙昼一手揽着莫迟的腰,一手护住他的头,将他的脸紧紧按在胸前。
莫迟没有感到任何撞击的疼痛,他只觉得周身被一股热流包裹,痛楚瞬间减轻。
温热的河水刚没过口鼻,他就被杜昙昼带着游出了河面。
这个时候,身上的伤口才后知后觉地,因为沾了水而疼痛起来。
二人不约而同,一起疼得倒抽冷气。
“嘶……!”“赶紧——嘶!赶紧到岸上去!”
二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到岸边。
离开了温泉的怀抱,冷飕飕的西北风一吹,冻得人浑身打哆嗦。
莫迟颤抖着嘴唇,苦中作乐:“还好还好……冷一点就忘了痛了。”
“……还有心思说这些?”杜昙昼来回搓着胳膊,一会儿就冷得脸色发青:“他们好像没有追来……我们先往下游走,边走边找找河岸上有没有柴火,要是不赶紧生堆火,用不着焉弥人,这大冷天的风就能把我们冻死……”
凛冬时节,草木凋敝,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够了能生火的枯枝。
莫迟从怀里掏出火镰,手已经冻得不受控制了,打了好几下才打出火星。
杜昙昼赶紧抬起手,用衣袖挡住风,生怕这点小火星还没落到枯枝上,就被吹灭了。
等到火堆终于燃起,两个人齐刷刷瘫坐在地,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彼此急促凌乱的呼吸声交织起伏。
莫迟上下喘着气,双眼无地呆坐在地,连检查后方有没有人追上来的心思都没有了,满脑子除了冷就只剩下疼。
缓了老半天,才想起来烟管还在腰上,取下来想借着火堆把烟丝点燃,却发现烟丝进水,点不着了。
莫迟把烟筒在手里磕了磕,倒出烟丝,直接送进嘴里干嚼。
苦涩的药味弥漫口中,顺着他的呼吸直冲天灵盖,莫迟苦得一激灵,涣散的志立马就清醒了。
杜昙昼光看他嚼烟丝时皱皱巴巴的脸,就知道那玩意有多难吃。
“你知道吗?”他突然低低开口:“我在柘山关外打的最后一场仗,是一场相当大的胜仗。”
莫迟瞥他一眼,含糊不清地问:“怎么?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窘迫,所以要回忆一把过去的功勋,激励一下自己?”
杜昙昼横眉:“别打岔,听我说完,我说到哪儿了?哦,说到打了场胜仗。那场仗我带兵歼敌上万,自身只损失不到九百,能取得如此大的胜利,完全依赖于夜不收冒死传回来的情报。”
“当年我带人夺回两处失地,将焉弥军赶入草原腹地,眼见他们落荒而逃,我本打算乘胜追击,但当时军中的军师中郎将为人谨慎,劝我穷寇莫追。”
“我看过地图,他们逃窜的方向上的确有处地形很适合打伏击,思前想后,为了众将士的安危,我还是听从他的意见,命令大军返回关内。”
莫迟吐出嘴里的药渣,抬眼问他:“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然后我就接到皇帝密信,让我回京任职。”
“……”莫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杜昙昼突然皱起眉,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我讲这些是想说,当年焉弥的主帅就是处邪朱闻!早知道有今天,当时我就该带兵追上去,一剑把他捅死才对!”
莫迟:“……”
烤了一会儿火,身上渐渐回暖,杜昙昼又有了点力气。
他撑着地站起来,摇晃着走到莫迟身后,想帮他处理一下背后的伤。
莫迟非常警惕,立即侧身对向他:“你要干吗?”
“我还能干吗?”杜昙昼一脸这还用问:“你刚才拼了命救我,我也舍身救了你,现在我们俩怎么说都算是生死之交了吧?难道我还能站在你后面偷袭你么?当然是帮你检查伤口。”
莫迟断然拒绝:“不必了,不是说驿站只有五里路吗?走过去就行——嘶!疼!你偷袭我?!”
杜昙昼懒得听他逞强,干脆直接上手,把他伤口处破裂的衣物撕下来。
“你背后的伤最重,又进了水,不赶紧处理一下,到时候要烂掉的。”
他在腰带里摸了一把,乐道:“还真有!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掉。”
他从腰带里抠出一个小药瓶,将药粉均匀撒在莫迟的伤口上。
褐色的药粉带来冰凉的触感,接触到伤处时瞬间一痛,但很快,待到初期的疼痛过去,伤口就不会那么灼痛了。
“可以了吧?”莫迟的背绷得笔直,整个人都非常紧张,好像很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背。
杜昙昼虽觉得怪,但很快想到,这也许是他当夜不收时留下的习惯——大多哨探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背对向外人,毕竟后背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杜昙昼解开内衫,露出里面的中衣,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将莫迟的伤包扎好。
他刚打完结,莫迟就披衣而起,正面对着他:“可以了。”
多一刻也坐不住。
杜昙昼的内衫上有斑斑血迹,莫迟看了看,向他伸出手:“你也受伤了,把药给我,我帮你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