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主人连连道过奖。
杜昙昼话锋一转:“本官有意将自家养的马送来你这里,只是上次本官来问,心中便有了少许疑惑,还望你解答。”
“大人请讲。”
杜昙昼:“上次你同本官说,只要手持马票,就能领走自家的马,可本官总担心,万一有人误捡了马票,是不是就能轻而易举地带走本官的马了?”
“这……”马场主人迟疑道:“马票乃贵重之物,轻易……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捡到吧?”
杜昙昼眼睛一瞪:“若是被本官府中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偷了,将本官那些良马全都盗走,该如何是好?!”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马场主人眼睛滴溜溜地转,片刻后,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草民的疏忽,上次大人问起时,草民忘了说,其实除了马票外,还需马主人带着印章前来,需要马票和印章同在,草民才会将马匹交予那人带走。”
杜昙昼终于回到正题,正色道:“如此甚好,上次你告诉本官,赵慎的马是他亲自来带走的,不错吧?”
“不错。”
“除了马票外,他还带来了印章才对,速速将他盖过的印取来,本官需要亲自查验!”
马场主人额间流下豆大的汗珠,支支吾吾道:“是……是。”
嘴上应着是,身体却不动。
杜昙昼眼锋一扫:“可有疑问?”
“草民不敢!草民……这就取来!”
须臾后,马场主人端着一本账册,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经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他往前掂了几步,没控制好身形,直接双膝一跪,跌倒在杜昙昼面前。
“大人……请过目!”他狼狈不堪地举起账册,呈给杜昙昼。
杜昙昼接过,翻了几页,找到赵慎的马匹记录,在最下面的条目上,左侧写着“提马二十三匹”,右侧盖着印章,仔细看,图案应是篆体的“赵慎”二字。
居然真的有印章,难道马真的是赵慎亲自带走的,可赵慎在之前的提审中并没有提到,是他杜昙昼想错了?
但见马场主人失态至此,杜昙昼又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鬼。
杜昙昼举起账册,走到屋外,迎着日光细细检查。
他用指腹重重擦过印章图案所在的位置,印泥没有粘在他的手上,也没有在纸上出现被抹开的痕迹,并不像刚刚被印上的。
难道印章是假的?
可杜昙昼对照之前几次提马记录旁的印章图案,又认为不像是作假。
“大人。”马场主人撑着膝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印章可有问题?”
杜昙昼凌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他:“你怎知本官在看印章?”
“这……”马场主人手忙脚乱地解释:“刚才大人刚刚问过,草民就、随口一说,随后一说!”
杜昙昼心中怀疑更甚,蓦地收回目光,死死盯着那朱砂色的图案。
少顷,他突然凑过去闻了闻。
印泥是由蓖麻油混合白陶土、朱砂及艾绒所制,好的印泥颜色鲜亮,容易上纸不渗色。
马场用的当然是便宜货,凑近一闻,还能闻到浓浓的蓖麻油味。
这种次等印泥盖在纸上,时间稍微长一点点,印章边缘就会渗出油渍,颜色也会褪掉。
之前的几枚图案,在红色的印记周围都渗出了油纹,而这枚新的却干干净净,颜色鲜艳无比,虽不是刚刚印下,但印在纸上的时间离今天也不会久,最多是三天前印上的。
那时赵慎早已入狱,就关在临台监狱,这印定不是他带走马时盖的。
杜昙昼定了定,啪地把账册一收,往马场主人怀里一扔,一言不发,转身走回房内,撩开衣摆坐下,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几口,才慢悠悠送到嘴边。
马场主人不知他是否看出什么,胆战心惊地跟过去,哈腰问:“大人方才验过,可还有疑惑之处?”
“不急,本官忽然想到,与你打了两次交道,还不知你的名姓。”
“草民卫六,京畿人士。”
杜昙昼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砸:“大胆卫六!你可知罪?!”
卫六被他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大人饶命!草民何罪之有?还请大人明示?”
“何罪?”杜昙昼愠而不“你构陷朝廷命官,污蔑边关大将,还欺瞒本官这个四品的临台侍郎!简直是罪大恶极!”
卫六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草民祖宗八代都是良民,连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做过,怎敢犯下这滔天罪行?!”
“明鉴?”杜昙昼冷笑道:“本官问你,赵慎的马是何时带走的?那印章是何时印下的?”
卫六面如土色,抖似筛糠,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这、这……”
“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一看便是想要胡编乱造!来人!”
杜琢从门外跑进来:“小的在!”
杜昙昼指着卫六:“将此人带回临台监狱,大刑伺候,本官就不信他不招!”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卫六抱着杜昙昼的腿,被杜琢一脚踢翻,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哀嚎道:“都怪草民见钱眼开!草民这就从实招来,绝不敢再诓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