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看上去毛毛躁躁,没有眼力见,也不会殷勤逢迎。
能得到杜昙昼的点名,她自己也很惊讶。
推开房门,步入其中,果然也是间没什么摆设的绣房。
池醉薇站在他身后,也不奉茶,而是向他伸出手:“公子,那支金钗是奴家唯一的头饰,要是没了它,奴家就要一直披头散发了。”
杜昙昼将那金钗在手中掂了掂,不是纯金,只是表面洒了层金粉,是便宜货,却也是这个青楼女子唯一的饰物。
“抱歉,忘记还给你了。”杜昙昼将金钗递给她。
池醉薇很麻利地给自己绾了个发髻,将金钗熟练地插进发间。
看来平日她连服侍的婢子都没有,梳头都得靠自己来。
她将杜昙昼引至条桌前,请他坐下,这才取出茶具,为他斟茶。
她倒茶的动作倒是行云流水,杜昙昼看在眼里,没有多说,拿起盖碗就往嘴边送。
直到一口热茶喝下,注意到池醉薇惊讶的表情,杜昙昼才陡然醒悟——他为了莫迟,用盖碗喝茶喝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失礼了。”他放下盖碗,用手拭去唇边的水珠。
池醉薇轻轻一笑:“公子和别的客人不一样,就算在奴家这个伎子面前失态了,也不会恼羞成怒,大发雷霆。”
杜昙昼顿了顿,问:“那样的客人很多吗?”
“差不多吧。”池醉薇小声说了一句,复又用手捂住嘴,露出一丝惶恐:“哎呀奴家这张嘴,怎能妄议客人是非!还请公子恕罪,要是让妈妈知道了,奴家好不容易赚来的那点钱,又要被扣光了!”
杜昙昼把手竖到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说,但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
“公子请讲。”
杜昙昼想起伍睿杰衣服上昂贵的唇脂,和那疑似玫瑰水的香味,沉吟片刻,问道:“你们梧桐馆的花魁是谁?”
池醉薇本来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要求,一听是问花魁之事,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都塌下去:“又是她,你们这些人怎么只知道邬夜雪啊!样貌奴家不敢说,可奴家的琵琶弹得可是馆里最好的,一点不比她差!”
“邬夜雪。”杜昙昼重复了一遍:“你们的名字倒是都很文雅,她就是这里最受欢迎的乐伎?”
池醉薇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是啊!奴家就说公子怎么会选中奴家,原来是因为见不到她,才退而求其次啊。”
杜昙昼据实相告:“你误会了,我从未听过她的名字,只是随口一问。”
池醉薇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又有光彩了。
杜昙昼趁机问道:“你刚才说见不到她?为何见不到?难道她已为自己赎身?”
“赎身?”池醉薇摇摇头:“在梧桐馆根本不可能吧,客人给的钱都被妈妈拿去大头——不对不对,不能说这些。”
她告诉杜昙昼,邬夜雪没有赎身,而是被城中富贵公子重金包下了,让邬夜雪只接待他一人。
杜昙昼怪道:“这么喜欢?为何不将她纳为妾室?哪怕只是个通房,也比在梧桐馆卖笑强吧。”
池醉薇说不知,也许是人家家里不同意。
杜昙昼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话外之音,问:“看来你知道包下邬夜雪的人是谁,能否告知于我?”
池醉薇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她先是冲杜昙昼谄媚一笑,然后道:“公子要是想从奴家口中打探消息,是不是该给奴家一点茶水费呀?奴家讲了这么久,都口干舌燥了。”
杜昙昼也不吝啬,从袖管里取出钱袋,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池醉薇拿了钱,眉开眼笑,把自己知道的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包下邬夜雪的,是富商伍铖的长子伍睿杰。他在城里也是个名人,从前从不踏足风雨场所,只喜欢在临淳湖边钓鱼。可有一次,在庙会上见过邬夜雪一眼后,他就转了性子,鱼也不钓了,三天两头往我们这儿跑。”
池醉薇还说,伍铖治家也算严格,刚开始不知道之时便罢,后来不知从哪儿走了风声,伍铖老爷子气得半死,带着家丁冲到梧桐馆来,说要砸场子。
后来还是在同为商贾的辛良遥的调停下,才平息了闹剧。
自那以后,池醉薇有那么几日没见过伍睿杰。
可没过多久,风头渐渐过去后,伍睿杰又出现在梧桐馆。
这下他学聪明了,他直接把邬夜雪包下来,不让她接待别的客人。
每次来与她相会,都从后门偷偷溜进来。
鸨母见到这么大手笔的客人,自然有求必应,和龟公一起为他打掩护。
池醉薇喝了口茶,说:“不过据我、而不是,据奴家所知,伍睿杰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出现了,他给的包身钱只到这个月底,要是再不来,邬夜雪下个月就又要挂牌接客了。”
杜昙昼听完,手撑在两侧,陷入思考。
这样说来,伍睿杰领口的唇脂,应该就是邬夜雪留下来的。
他家人遮遮掩掩的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
池醉薇见他不说话,抬眸打量起他来。
她看这位客官英姿风雅,不似凡人,谈吐间颇具气度,应该不是普通人。
迟疑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奴家有件事,不知公子可愿一听?”
杜昙昼让她但说无妨。
池醉薇凑到他跟前,想了想,又伸手去摸他的手。
杜昙昼猛地抬起胳膊:“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