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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孤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膝盖跪得生疼,稍微动弹了一下,血就从伤口流出来,如线串般滴落在番莲花地毯上。
交织的缠枝莲吸了人血,妖艳的红花透出森森鬼气。
鹿孤身上的伤太多,已经分不清血究竟是从哪条伤口里流出来的了。
摄政王金碧辉煌的偏殿中,只有他和乌石兰两个人。
鹿孤不知道,这是不是乌石兰争取来的机会,但他很清楚,处邪朱闻一定就在来的路上。
从正殿走过来,只需要非常短暂的时间,而偏殿外,又有宫中侍卫把守,不需要睁开眼睛去看。
只用耳朵听,都能听见殿外焉弥士兵巡查的脚步声。
鹿孤想,这就是最后了。
面前,那个如利刃般冰冷坚硬的侍卫长,正在流下眼泪。
滚烫的泪水不只滴在他手背上,也砸在了鹿孤心头。
他直起伤痕累累的上半身,竭力看过去,多年前那个在柘山关营地磨着刀的小男孩,总算是平安地长大了。
乌石兰颤抖着抱着他,不断重复说着他们二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我带你走!我现在就带你回柘山关!那里就有大夫给你治伤,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鹿孤本想冲他笑一下,殿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处邪朱闻带着侍卫过来了。
鹿孤的情立刻焦灼起来:“别说傻话了……快点杀了我,把我的头交出去……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乌石兰拼命摇头,满脸的热泪掉进鹿孤混杂着鲜血的一头乱发中:“我做不到!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对你下手!”
“你不想活就算了!难道要所有人都跟你一起白死吗?!”鹿孤几乎是在嘶吼:“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死了多少人?!想想蔡七!想想之前死去的战友!你要为了我一个人,让他们白白牺牲吗?!”
满心的怆痛让乌石兰的手脚都在无措地痉挛:“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了,我做不到,我——”
处邪朱闻本来已走至殿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侍从传信进宫,要向他禀报,暂时拦下了他。
处邪朱闻向赶来的侍从问了几句话,他的声音瞬间唤醒了乌石兰的志。
“莫摇辰。”鹿孤从一头乱发中抬起头,双眼森寒如冷铁:“该死的人就站在外面,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乌石兰牙关紧咬,满口都是腥咸的血味,他颤抖地抽出刀,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心脏痛得恨不得裂开。
鹿孤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莫摇辰,你是大承历来最出色的夜不收,你一定要完成我们的任务。”
寒光一闪,乌石兰腰间那把雪亮的长刀锋芒毕露。
鹿孤盯着近在咫尺的刀锋,轻轻说:“我不会怪你的,来世,希望我们能当一回真正的亲兄弟……”
手持尖刀的宫中侍卫破门而入,一身朱袍的处邪朱闻就站在门外。
鹿孤紧闭双眼,猛地撞向了乌石兰手中的刀!
他的脖颈正对刀刃,而他用的力气之大,让他的喉管顷刻就被利刃割开,半个脖子都被乌石兰手里的刀割断了。
乌石兰骤然睁大双眼,灼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如血雨般四散而下。
猩红的缠枝莲吸饱了血,终于变成了处邪朱闻喜欢的颜色。
如果番莲花真的是地狱之花,它们就应该伸出带刺的枝条,将乌石兰拖入业火永无止息的地底。
但现实却是,乌石兰站在偏殿内一动不动,在处邪朱闻审视的目光下,面对断了气的鹿孤,他连悲伤都不敢去感受。
“这么快就死了?”处邪朱闻冷漠地说:“乌石兰,这么大意,可不像你。”
片刻后,乌石兰平静地说:“此人串通夜不收出卖焉弥,本就罪无可恕,如今畏罪自尽,也算罪有应得。”
处邪朱闻看不见他的表情,单从他平稳的语调中,没有听出丝毫起伏。
鹿孤死得干脆,乌石兰无动于衷,摄政王心底那股无名的怀疑逐渐淡去。
“传令,鹿孤曝尸三日,至于他家中的钱财,就都赏给你了。”盯着乌石兰瘦削的背影,处邪朱闻又补充了一句:“拿着钱就去看大夫,快点把伤治好,我的大殿还等着你来守卫呢。”
乌石兰低声说:“属下遵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所以处邪朱闻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发现他满眼的热泪。
鹿孤家中存有不少银钱,这是他为身份暴露后的善后做下的准备。
摄政王的命令无人敢不听从,乌石兰必须要将这些钱一分不差地全部带走,否则多疑的处邪氏又不知会生出多少疑心。
在鹿孤家中检查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属于周回的物品,从衣服到用具都是焉弥人常用的。
那个为他起名的夜不收周回,已经从世上完全消失,再也找不到与他有关的东西了。
乌石兰在鹿孤的床上坐了一会儿,“怅然若失”四个字根本无法表达他此刻的感受。
侧腹刀伤的疼痛仿佛一种惩戒,而胸口碎裂般的痛楚,是他作为仅存的幸存者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罪魁祸首之人还没有暴露,他还不能停留在此处。
乌石兰用力搓了搓脸,撑着床边站了起来,腿不小心踢到床柱,竟然把最上层的床板往后踹开了一点缝隙。
本能的谨慎让乌石兰停下了离去的脚步,确定房门锁好以后,他推开床板,露出了下方用作支撑的四个床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