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将军年过五十,眉宇间仍旧保有当年的威严,不过对杜昙昼十分温和,说起话来温柔平和,是个很关心儿子的父亲。
杜夫人面容妍丽,看得出来,杜昙昼和娘亲生得极像,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有大半都来自母亲。
只是,杜夫人的肩颈间有一道相当长的疤痕,看上去似乎是剑伤,与她动人的容貌一对比,更加显得惊心动魄。
不知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才会在她身上留下这么深的伤痕。
杜家爹娘拉着杜昙昼的手,对他嘘寒问暖,杜昙昼对双亲关心的问题一律耐心作答,尽管有些气力不济,还是在努力安抚二人的情绪。
莫迟看了一会儿,缓缓收回视线,背对着三人坐下。
如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他把手伸向腰间,那里有一根银链,本来是用来拴烟管的,如今烟管被处邪朱闻夺走,链子尽头空空如也。
顺着银链系在腰带上的那一头往下摸去,莫迟很快就摸到了一个东西,他将那物件从银链那端扣下,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细看。
被他拿在手里的是一枚戒指,戒指外侧有一圈刻痕。
怪的是,上面的图案有半圈是缠枝莲纹,另外半圈却是中原的回形纹。
——这是焉弥小王子送给他的戒指。
当年,莫迟在柘山关的军营里醒来时,赵青池把这个戒指交给了他,说是从他衣服里发现的。
从焉弥王都到柘山关的这一路,莫迟几乎都处在昏迷之中。
他不知道处邪归仁是什么时候把戒指藏在他衣服里的,但他记得小王子曾经说过,这是他的母后,也就是和亲的毓安公主生前,特意命人为他打造的。
一半是焉弥的缠枝莲,一半是中原的回字纹,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莫迟攥紧戒指,如果真的想要回到当年,回到毓安公主还在世时的和平局面,也许……她的儿子才是唯一的人选。
一心想要和大承联盟的木昆王子,已经被处邪朱闻杀了,而远在万里之外、此时下落不明的处邪归仁,会不会正走在通往死亡的路上?
屋内传来了说话声,莫迟将戒指重新收入腰间,转过身去,留听着杜昙昼那边的动静。
杜昙昼问父亲:“乌今联合焉弥对中原宣战的事,您想必已知晓,不知您有何看法?”
杜父语气严肃:“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我在回京路上都有所了解。依我看,此次处邪朱闻是下了决心要与大承打一场硬仗。到了七月,焉弥和乌今都会进入雨季,届时他们的草原会有许多都变为湿地,不仅道路难行,还会面临粮草不足的危险,按照以往的交战状况来看,他们最迟会在六月底发起进攻,我们还有两个月。”
其实父子二人心里都清楚,处邪朱闻此次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先是联合乌今,后又炸断粮道,定是有备而来。
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赵青池的兵力,他一定会赶在粮道修通前开战。
留给大承做战前准备的时间,也许不会有那么久了。
杜昙昼还想再分析几句,前胸的伤口没来由地一痛,眼前猛地一黑,手在床边一撑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向后倒在软垫上。
杜家爹娘赶紧扶着他躺下,杜昙昼想宽慰他们几句,张了张嘴,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哽在了喉头,让他说不出话。
杜夫人心疼地握着他的手,替他擦去了额前的冷汗。
杜将军走到院中,叫来杜琢,细细查问杜昙昼的伤情。
为了不影响他养伤,将军和夫人在盯着杜昙昼喝完了药以后,回了自家的将军府,说第二日再来看他。
两人走后,莫迟不知从哪里悄悄地钻了出来,见杜昙昼似乎已经入睡,就走到床边,替他拉上了被子。
刚把被子盖上他胸口,一抬头,就对上了杜昙昼炯然的目光。
杜昙昼脸色苍白,眼底发青,整张脸都透着重伤后的病气,唯有那双眼睛明亮依然。
“你刚才躲到哪里去了?”
莫迟面不改色:“我在后院逗猫呢。”
“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逗猫?”杜昙昼有些累了,头枕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说吧,忽略了我这么久,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耳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温热的吻印在他眉间。
杜昙昼倏地睁开眼,莫迟的脸近在咫尺。
“怎么样?”浓密的睫毛下,莫迟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杜昙昼与他对视须臾,摇头道:“不够。”
莫迟又俯下身,环住他半边肩膀,算作一个拥抱:“现在呢?”
“还是不够。”
莫迟似乎有些苦恼,保持着环抱他的动作想了想,直起腰,将鞋子脱掉,从床的另一侧上来,与杜昙昼并肩躺下。
他抱住杜昙昼没受伤的那条胳膊,两只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拢在自己心口:“现在呢?”
杜昙昼要是再说不够,他就黔驴技穷了。
好在杜昙昼只是低低笑了一下,很快就在莫迟的依偎中,沉沉昏睡过去。
莫迟把头靠在他肩头,这里离杜昙昼中箭的伤口很近,所以能闻到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但在这两种气味的掩盖之下,仍有一缕花香若隐若现。
那阵独属于杜昙昼的兰花香气,又回到了莫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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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一章,别忘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