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然不是。”雷锐笑笑,“这一看就是公司有要求,要让艺人以一种相对体面的方式离开,虽然黑红也是红,但是在录制现场直接精崩溃,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现场状况了,如果放出去,也可能被当做是耍大牌。”
顾铮思考时指尖习惯性地轻轻敲击桌面:“这就说明,光景恐怕早就知道节目组手里有这段素材,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怪,光景放出的音频有很大的漏洞,但是节目组并没有以此来反驳它,如今节目组放出的洗白花絮却也是光景早就知道的,你不觉得……光景这个索赔来的很怪吗?他明知道节目组可以洗白,还平白无故地把一个大把柄交到了节目组的手里。”
雷锐被他这么一说也疑惑了起来,毕竟早上那段光景发出来的音频实在太不专业了,虽说至今节目组都没有发难,但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顾铮又道:“索赔一百万,对方会不会赔不好说,但是这个数字对于一般的娱乐公司而言实在不算多,为什么要为了这一百万赌上整个公司的声誉,这值得吗?”
雷锐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除非,涉及的利益远比这个要大,那样这么做才值得……听宋思洋爸爸的说法,这个光景娱乐本身也不是什么太过正规的公司,从练习生那里收钱就算了,还要通过鼓励他们整容从中榨取油水,这么水的一个公司,手底下又没有什么成熟的艺人,真想赚一笔就跑路也是有可能的啊。”
顾铮若有所思:“昨天一早传出死讯,光景发了悼念微博,还拉着张彬下水,也能看出来这个公司吃相不好看,结果今天一早他突然以这种几乎没有胜算的方法为难节目组,你觉得还能是因为什么?”
雷锐看着他,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我操,你不会是说,这个索赔就是个炒作吧?”
“宋思洋的死讯传出之后,节目组综合考量了手上的牌认为可以让金主加筹码,开始和金主讲价,而后光景加入了谈判桌,愿意当小丑,将花絮的身价再往上翻一翻,这样大家都好赚。”
顾铮此时已经渐渐理出了整件事的逻辑:“亦元牛奶和高山水花钱买流量,他们付的钱由节目组和光景娱乐平分,只要节目组不去做专业的司法鉴定,光景娱乐剪辑过音频的事情就不会被摆上台面,即便吃相再难看,也不会有人能把它怎么样,更何况,张彬还在录节目,以现在网络的健忘程度,在这个节目播完的那一天,说不定宋思洋的死就没几个人记得了。”
雷锐听得心里发凉,娱乐圈水深是出了名的,但如今一条人命都能被当做赚的盆满钵满的筹码,这也实在太过了,他摇摇头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这个怀疑说出去,咱们结的梁子可就大了……这可不是和公关喝几顿酒就能摆平的。”
顾铮摇摇头:“这些东西和我们要调查的内容无关,但是可以说明节目组和光景本身都不干净,现在看来,可能是公司的责任要大一些。”
雷锐在手机上看了一圈热门微博,花絮已经发出几个小时了,如今陆陆续续有几个青舞第一季的选手站出来帮节目组说话,同时帮节目组洗白的营销号有一大片,有些甚至连文字部分都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公关部门买的文字通稿,他冷笑一声:“难怪之前什么动静都没有,都憋着这时候一起发了。”
他顺手给顾铮看了一个营销号写的内容,上头已经把青春舞台叫做良心综艺了,还说它一直以来都相当照顾选手,甚至还拉出了第一季艺人导演把羽绒服让给选手陆燃穿的事情来洗白,雷锐冷笑:“这个事情里的坏人都叫光景给当完了,估计之后骂公司的会有一大堆人,但是这应该不影响它大赚一笔。”
“我们要加快速度。”顾铮深吸口气,“光景既然能下决心做这种事,就代表它有一定概率可能会跑路,宋思洋的死和这个公司脱不开干系。”
雷锐无奈道:“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还能从哪儿开始查?宋家我们都去过了,但是宋爸爸说的这些事儿也顶多能谴责公司,没办法证明这就是直接导火索。”
顾铮的目光扫过放在桌面上的一系列素材,他想起宋思洋在录自杀视频时脸上的泪痕,喃喃道:“你觉得对于宋思洋来说,公司三个月不给他安排工作,明面上是让他好好休息,其实是不是等同于放弃了他?”
雷锐一愣,随即意识到问题:“在宋思洋退赛的那期节目播出之后,他对于公司就暂时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说这很可能是最后让他自杀的主要原因。”
顾铮顺着这个思路网下想:“他在录视频的时候情绪还很不稳定,脸上的眼泪都没干,很有可能刚和公司联系过,而之前按照宋爸爸的说法,宋思洋住的地方很远,平时工作基本上都靠公司的车来接,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想要敷衍他,你觉得会通过什么方式和他传递消息?”
第一章 选秀 0. 噪音里的线索
雷锐想也不想:“会减少见面慢慢冷落他,肯定是通过电话联系的,要不当面说可能会弄得事情下不了台。”
他对上顾铮的眼,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的意思,震惊道:“你是说,公司打电话给他说了这件事,还把通话全程录了音,之后在宋思洋死后干脆利用这个录音,把宋思洋的哭诉变成了上谈判桌的筹码?”
顾铮淡淡道:“你对比一下底噪,之前你不是说了吗,光景那段视频是做过降噪之后又垫了一层环境音,为了增加真实性,这层垫进去的底噪多半还是原来的环境音。”
“好。”
雷锐动作很快,依言将宋思洋的自杀视频和光景的索赔音频拖进同一个工程里,经过简单的处理,他将电平拉到 0 左右,勉强维持在不爆音的边缘,雷锐深吸口气说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录的,听一听就知道了。”
他按下播放键,两人在一片安静里仔细听了两段素材,在这方面顾铮不如雷锐在行,听了两遍都没听出问题,最后还是雷锐将音频停了下来:“里头有叮的一声你听到了吗?像是什么金属敲击。”
顾铮摇摇头,雷锐随即将宋思洋自杀视频拖到一分二十秒左右,将其中一段单独剪了出来播放:“你再听。”
这一次顾铮贴近了一些,发现在宋思洋说到“我那些被人摆出来,讨人厌的姿态”时,背景里有很轻的一声噪音,像是某种金属碰撞声,但应该不是室内发出的,声音离得很远。
顾铮皱眉:“那段音频呢,有听出来吗?”
由于光景发的音频经过二次剪辑和处理,要听出底噪里的问题多少要费些力气,雷锐不得不戴耳机两秒两秒地拉,就这样反反复复听了很久,他终于将其中截了半秒出来,把耳机递给顾铮:“你听下,觉得像吗?”
顾铮听了一下,就在宋思洋哭诉“我不想再做这个了”的时候,背景里有一声很轻的“叮”,虽然相当模糊,但也是确实存在的,他皱眉道:“这应该是同一种噪音源头,这会是什么声音?”
“无论是什么声音,都说明这两个东西是在同一个环境下录制的,要不不可能连这种底噪都一模一样。”雷锐说着又像是想不通,满脸不解,“但是很怪,最容易的录音方法当然是电话录音,但是如果是电话录音,是很难把这种来自很远地方的噪音录进去的,除非……”
“除非……”顾铮一点就通,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除非这个音频不是电话录音,而是直接在那个环境下放了录音设备,实时录下来的。”
雷锐表情一悚,他过去当摄像的时候接触过很多的录音设备,但那都是光明正大地拍摄,而宋思洋的声音很显然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录下来的,这就全然不是一个概念上的事情了。
雷锐难以置信:“不至于吧,安装窃听器,这不犯法了吗?我靠,光景这一分钟的音频爆出来的事儿也太大了,又是恶意剪辑又是恶意录音,我们要真能坐实这件事,光景妥妥是凉了,保不准老总还能进去吃牢饭。”
顾铮眉头紧皱:“现在看起来,宋思洋在节目上的表现可能并不是因为节目组的安排,而更像是公司给他安排的人设,光景平时对练习生也有很强的控制力,给他们安排住在很远的地方,甚至包括装窃听器,这些应该已经不是一个娱乐公司该做的事了。”
雷锐想起之前见宋思洋家人时男人悲痛欲绝的情,一拍桌子骂道:“宋思洋的父亲根本不知道宋思洋在北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还把孩子往这种火坑里送,还交了十五万!这个狗公司到底在担心什么,只是一群半大不大的练习生而已,钱都收了,他们跑了又怎么样?”
顾铮也觉得有点怪,光景的这套手段用来对付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还说的过去,但用来对付手底下的艺人就未免有些过了,他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没用,既然是窃听器录的,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毕竟警方已经证实了宋思洋是自杀,现场不会封那么久,里头属于宋思洋的东西如果没有被交还给他的父母,就有可能还在房子里。”
雷锐对此有些悲观:“窃听器这个东西,现在大多数都可以上传云储存直接下载,估计那段录音也是这么来的,光景明知道有那么大个窃听器在那儿,人都死了还不收回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不一定。”顾铮若有所思,“昨天刚出的事,又直接上了热搜第一,宋思洋的公寓附近应该都是媒体,光景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自投罗网给人这个采访的机会吧。”
“那我们俩呢?我们俩该怎么进去?你有想过吗?”
“先去问一下宋爸爸,如果宋思洋的东西还没有交还给他们,那我们就可以让宋思洋的父亲带我们进去,以他的身份,出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了证实他们的想法,雷锐很快联系上了中年人,一问之下才得知,在宋思洋去世后,因为妻子的精状态一直不稳定,他们到现在还没来及去北阳收拾宋思洋的遗物,而听闻两人也要一起跟进去做调查时,早就对儿子死因有所怀疑的宋爸爸一口就答应了。
三个小时后,宋思洋的父亲依照约定与他们汇合,雷锐开车一路疾驰,去往宋思洋位于五环外公寓。在车上宋爸爸告诉二人,他之前只来过一次,在宋思洋刚来北阳的时候,他过来给孩子送过衣服和被褥,那个时候就觉得他们住的实在太远了,不过宋思洋说,这是因为担心练习生有了一些名气之后在外被人偷拍,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么偏远的位置。
雷锐闻言没说话,内心却禁不住叹气,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谎言,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的影响力绝不会有这么大,而娱乐公司恐怕就是利用了这一点,隔绝了很多宋思洋和外界沟通的渠道,以至于他来北阳这么久,甚至连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朋友都没有,最后才会在留下一条视频后就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孤零零地死去了。
雷锐开了将近五十分钟的车才终于到了公寓附近,而这时在荒凉小区的外围还驻守着很多不死心的媒体,告知保安身份后,三人最终在疯狂闪动的闪光灯下进入了小区大门。
宋爸爸回到伤心地,还没上楼眼眶就红了,由于地处位置太偏,至今楼里的住户都并不多,整条走廊上冷冷清清,而宋爸爸颤着手按密码锁的声音清晰可闻。三人本以为在事故发生后,公寓如今应该是无人居住的状态,却没想到刚一开门就撞上一个面容十分稚嫩的年轻男生,看到他们不知所措问道:“你们是?”
雷锐编起瞎话来向来眼也不眨:“我们俩是宋思洋的表亲,这位是宋思洋的父亲,我们来拿一下他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