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姑娘一直在鼓励于戡当演员,她完全看错了于戡,于戡并没有当演员的天赋,虽然拍戏的时候,他很知道别的演员哪些细微表情不对,但落到他自己身上,他并没有谭幼瑾控制表情的能力。
他不太想说话,于是主动提出给谭幼瑾的小外甥女儿用餐巾纸变一个魔术,借此否决小姑娘的提议。
小外甥女很买账,一点儿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所有夸赞的词汇都用到最高级,号召桌上其他人一起欣赏。又问于戡能不能变别的。一个抗拒思考的人做事往往会不经大脑,全凭肢体记忆。于是于戡连着变了几个魔术。
谭幼瑾察觉到了于戡的反常,他并不是个热衷于在人前表演的人。她注意到他的耳朵很红,一直没褪色,他在快感或者耻感特别强烈的时候,耳朵就会这样红。以他现在所能感到的耻感,他应该更愿意在人群消失,而不是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他。谭幼瑾当然知道是因为米怡的事。她突然有点儿后悔没说个善意的谎言,如果撒谎能让他好受一些的话。
沈宁攀发现谭幼瑾的目光一直定在变魔术的男人身上。他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看年轻男人乐此不疲地在别人的婚礼上变魔术努力成为焦点,像是青春期的男生变着法儿地吸引注意力。十几岁的人这样做还情有可原,二十来岁再这样就未免肤浅得可笑了。
他不认为谭幼瑾会欣赏这种男人。他也确实没在谭幼瑾的眼光及举止里看到任何对男人的欣赏,比欣赏更复杂。这个年轻男人除了脸外其他都乏善可陈,但偏偏这张脸留下了许多想象空间,即使是单纯的肤浅也会使有些想象力丰富的人为他找出一个深刻理由。
谭幼瑾长时间注视着变魔术的男人,完全忘记了她和他刚才中止的谈话。沈宁攀原以为谭幼瑾是那类女人,生活里也热衷于站在讲台上讲课让男人谦卑地当听众。但刚才他发现她自动地充当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当谭幼瑾偶尔投过注视性的一瞥请他讲下去的时候,他被刺激出了更多的表达欲,但他话没说完就因为这个变魔术的男人中断了。
关于什么女人适合恋爱,什么女人适合结婚,什么女人既不适合恋爱也不适合结婚,沈宁攀自有一套逻辑。谭幼瑾的硬件条件看似是个不错的结婚合伙人,但他知道她并不适合结婚,她不像个擅长妥协的人,婚姻是需要消融掉一部分自我,彼此妥协的,他在她身上看不到这类潜质。他也不认为谭幼瑾适合谈恋爱,固然有些人喜欢征服这类不太容易陷入爱情的人,证明自己的魅力,但他不是,太冷淡的人会让他觉得扫兴。
但当谭幼瑾用一双热眼注视另一个男人时,沈宁攀突然想和她发生点儿什么。他说不清是被谭幼瑾的眼迷惑了,还是年轻男人激发了他的竞争欲。他觉得谭幼瑾没有她表现得那么理智,也许行动和想法永远是两码事。年轻男人求偶的行为看上去有点儿可笑,但谭幼瑾却很入戏,而不是跳出来理智分析他的可笑之处。他主动要跟谭幼瑾加个微信,方便以后请教她电影问题。
于戡的忍耐功夫并不到家,真正乐观自信的人会这样安慰自己:我的女朋友很受欢迎,更证明我的魅力。他不够乐观。
于戡并没给谭幼瑾回答的时间,他中止了令旁边小姑娘痴迷的魔术,直愣愣地看着谭幼瑾的眼睛,一点儿没躲:“谭师姐,我有个问题也很想请教你。我拥有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东西,每时每刻都想拿出来炫耀,让别人知道这是我的。你觉得这是个缺点吗?”
他知道,谭幼瑾是人,不是个物品,他知道一旦他太宣誓他的占有欲,她或许就不是他的了。当他想说“你是我的”,他一般会颠倒一下语序,说“我是你的”。也许占有的同时就是被占有,两者并不是那么清。
于戡的目光再一次充当了牙齿的作用,它要咬去所有别的遮蔽,剖开她的心看一看。
他一秒都没移开看向她的目光,等着谭幼瑾的答案。
她反问:“让别人知道,会让你感觉更好吗?”
“会。”于戡的回答很直白,“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也许有人觉得我不配有,但我会证明那是错的。”他继续反问谭幼瑾:“如果真喜欢一个东西,却不肯示人,是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吗?”
谭幼瑾突然意识到,当于戡在问“我难道见不得光么”的时候,不是调侃,而是真的很介意。他并没她想象的那样自信。
“当然不是。”她这四个字说得很斩截,相比怕其他人怀疑,她更不想让于戡误会。
“那是为什么?”
于戡笑着问:“还是觉得不给别人看,这东西想不要就不要?”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不想要也没事儿。他这个问题用在物品而不是人上面,并不是那么有逻辑。于戡一直有一种感觉,谭幼瑾随时准备从这段感情抽身出来。不公开也可以使抽身更方便。想到这一点,他简直有点儿恨她。
谭幼瑾说不出话,她不是想不要就不要,而是她随时做好了这感情消失的准备。她可以离开于戡,于戡也可以离开她。她长这么大,一直都在培养的都是自己离开谁都能活得好的能力。可对于于戡,她说不出口,即使他后来会变,但现在的他确实是相信永远的。
她并没有因为这段感情可能走不到头就不把它当回事,反而因为随时可能结束,不想有一点外在因素破坏这感情的纯粹。她可不想周主任跑到于戡面前扯那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理论。如果周主任这么说,她一定会站在于戡这边。如果他俩能长久地在一起,周主任的反对反而会成为一桩笑谈,并无什么杀伤力。但是如果这段关系没那么长久,周主任将会在以后的所有时间里,论证她对于戡的喜欢是个错误,众多类似案例里的一个,偏偏当事人总认为自己是个例外。
这些她都不能现在当着别人的面讲给于戡听。
于戡把谭幼瑾的沉默当成是默认。他打量了一下谭幼瑾旁边男人的脸,起身绕到谭幼瑾身边,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说:“原来你觉得可靠的脸长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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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就为了一个男人?◎
于戡的声音只够谭幼瑾听见, 一个个字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背挺得很直,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她沉默了几秒, 没直接回答于戡的问题, 而是笑着对于戡说:“一会儿再说吧, 我现在要走,你开车捎我一段。”她的声音比于戡声音大, 足以让桌上每个人都听见。
距离隔得远, 周主任并没看到自己女儿提前离开。要到半小时之后,周主任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她这次相亲安排得很失败, 最重要的不是这次没成。周主任在选女婿上并不执着于某一个人,只要满足她要求的某一类青年都可以。这个不行, 还有下个,绝不是非哪个男人不可。问题是她的女儿提前跟于戡走了, 走的时候于戡揽着谭幼瑾的肩膀, 什么关系明摆着。而她却毫不知情, 还给女儿介绍相亲。
当着别人的面, 周主任只好把这口气咽下去。她勉强笑道:“幼瑾做事向来不愿让我担心, 一件事有了十成的把握才会告诉我。想来对这男孩子还在考察,现在还没确定关系。这事怪我, 没提前跟她说, 总想着不以相亲的名义见面会自然一些。”
周主任心里骂于戡骂得狠,嘴上却一直在说他的好话:“这男孩子一向追幼瑾追得紧, 人又不坏, 幼瑾想要给他个机会试试也正常。”其他人都附和周主任, 夸这男孩子长得好。
有人问这男孩子的家长是做什么的, 一是好,二是周主任对男方的父母从来都是有要求的。周主任忍着不耐说道:“这个我不清楚,还远没到那个阶段。”
周主任此时唯一庆幸的是她没向其他人说于戡的不好。女儿和她口中的烂人在一起了,传出去无论对女儿的名声,还是全家的家声都不是好事。
谭幼瑾不喜欢也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现亲密,她甚至有点儿浪漫过敏,但是她克制住了把于戡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的冲动。她的右肩简直被他箍疼了,直到走到地下停车场车前,他才松开她。
她坐到副驾,于戡扳过她的脸,去亲她的嘴。谭幼瑾感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蛮力和遏制不住的欲望,仿佛亲吻只是一个前奏,她拍拍他的手:“先回去好么。”于戡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比谁都喜欢你。”
她比谁都知道。
谭幼瑾打开车窗,让外面的空气进来。她目光盯着窗外,直到外面的风把她耳根的红给吹散了,她才有余心去想今天的事。
于戡近来的经济状况很可疑。她原以为于戡换这车不过是喜新厌旧,自己的旧车开烦了,卖了,买了辆别人的旧车开。现在她有点儿怀疑,这车不一定是买的。
谭幼瑾心里拿不准,故意问道:“你这辆车长租的话一个月租金多少?”她边说边去观察于戡的表情,在他脸上发现一种被看穿的错愕。她很确认这辆车是他租的。如果是他买的,不会是这种反应。
但于戡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绕到了她身上:“这车可能不太适合你,等你驾照下来,我再帮你选一辆。”
如果她不是很早就认识他,她很难不把他当成一个假充有钱人的骗子,把租来的豪车充作自己的。他们那次断交很不愉快,但至少她知道了一点,于戡不屑骗她的钱。
她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又增加了婚庆业务?”
于戡依旧嘴硬,说他是观察生活的同时顺便挣钱。重点还是在为创作积累素材,赚钱只是顺带的。
怕她不信,于戡又补了一句:“我现在不缺钱。”
谭幼瑾“哦”了一声,并没有戳破他的谎话。他在努力地骗她,她却为他感到有点儿心酸。她带着笑看窗外,竭力表现得并没有看出来他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