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审视正宫娘娘居住的殿宇,忽然惊觉皇后总是在东次间接待后宫众人,自己每次来,也从未去过西次间,西边几间房甚至连个门都没设。
佟茉雪想问朝颜,但又觉不妥,便压下心中所想,打算回去再问时薇。
甫一转身,便注意到东南角的白玉石座上,竖着根六七米高的木杆,顶部还套着个盒子。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根杆子?还是一直都有?
佟茉雪满腹狐疑,指着杆子问朝颜:“这是什么?”
朝颜回话:“这是索伦杆,上面套着的盒子称作锡斗。”
好的,白问。
她既不知道什么是索伦杆,也不知道锡斗做什么用。
朔风吹来,佟茉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又望了那索伦杆两眼,吸了吸鼻子,寒气窜入鼻腔,夹杂些许血腥味,她揉了揉额,没作多想,迈步离开了。
梁渠守在景和门,远远地瞧见自家主子从坤宁宫出来,见后面跟着坤宁宫的大宫女,便快步往回走。
佟茉雪刚入承乾门,时薇就已经守在了宫门口,先是将她手里的暖炉换下,又接过朝颜撑着的伞,连连道谢:“劳烦朝颜姑娘将咱娘娘送回宫了。”
朝颜福身:“是奴婢应该的,娘娘既已平安回宫,奴婢就退下了。”
佟茉雪点点头,时薇姑姑接过梁渠递来宫人常用的伞,放进朝颜手里,微笑道:“天寒地冻,朝颜姑娘小心脚下。”
朝颜感激地看了佟茉雪与时薇两眼,又躬了躬身子,便撑着伞离开了。
佟茉雪一进到屋内,便见桌上摆满了各色剪纸窗花,房间里暖气融融,与身上的寒气相冲,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素帕掩鼻,赶紧看了眼暖炕,两个玉融融的小女孩儿已经没在炕上玩耍了。
如月端了盆热水进屋,如岚忙拉着佟茉雪坐下,“半个时辰前,钟粹宫的玉昙姑娘过来,将安然公主接了回去,咱大公主也玩耍乏了,现在在自己屋里睡得正香呢。”
“怪不得不见人。”佟茉雪这才将帕子拿开,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哎呀,娘娘,您鞋面都湿透了,脚冰不冰?”
佟茉雪摇摇头,兀自将罗袜褪了,把双足放进盛满热水的铜盆里,舒服地喟然长叹。
“怎么了?是不是水烫了?”如月关切问道。
佟茉雪摇摇头,望着两个小丫头,咯咯笑:“不烫,可舒服了,谢谢你们。”
如月和如岚忽然被感谢,情都有些别别扭扭,但她们家娘娘就这个性子,也就笑笑不说话。
佟茉雪舒服地闭着双眼靠在椅子上,享受热气游走全身的快感,在坤宁宫里积蓄的郁气一扫而空,她舒服得哼哼唧唧。
时薇端了点心过来,见自家娘娘一脸美哉,眼里噙着笑意,将盘子搁在桌上,指了指盆里的水,示意如岚取热水过来再添些。
就这么泡了足足两刻钟,佟茉雪都要睡着了,时薇取了毛巾替她擦足,婉声劝道:“娘娘若是乏了,就去床上歇着,这样的天气,靠在椅子上小憩,容易着凉。”
佟茉雪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咕咕哝哝“嗯”了两声,捣蒜似的点着头,任由两个小丫头搀着更了衣,滚进早已用汤婆子暖得热乎乎的床上。
……
雪天本就灰蒙蒙的,还没到酉时,暮色便已经降临。
时薇让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上,轻手轻脚进到西梢间来,柔声唤佟茉雪起来用晚膳:“娘娘醒醒,该起来用膳了。”
佟茉雪浑身发烫,后背都沁出了汗,浑浑噩噩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
但她此刻眼皮发沉,掀开实在费力,便闭着眼睛张了张嘴,却又口干舌燥,于是伸出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挥了挥,朝着床内侧翻了个身。
时薇没觉察出她身体的变化,只当她是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于是瞥了眼窗边的西洋钟,看时间不到五点,便笑着摇摇头,退出了寝间。
晚两刻钟再用膳也无妨,便由着娘娘再多睡一会儿。
时薇从西梢间出来,朝东次间去,打算让宫人晚些时候再布置膳桌,就见一身明黄绸黑狐皮的身影从木影壁后绕过来。
透过堆簇着白雪的梨树枯枝,枝条上,应节日气氛,还挂着红红的小灯笼,与雪天映衬着,煞是好看。
时薇不用看得分明,便知是皇上来了。
她欣喜不已,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无心计算皇上多久没来承乾宫了,只招呼着屋内浑然不觉的如月如岚赶紧出来恭迎。
玄烨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原由,就鬼使差地到了这承乾宫来。
他身后的梁九功可清楚得很,毕竟今儿午后,他可是陪着玄烨昭仁殿墙角处吹着冷风,凝望贵妃娘娘失意落寞的背影好一会儿呢。
于是天色将将昏暗,某人便借着要去永和宫的由头,一头扎进了这承乾宫。
玄烨来承乾宫里,向来不喜让人高声通传,而是到了承乾门,给守门的小太监一个眼色,便径直进到里面来。
行至月台前,宫人们忙向玄烨行礼问安,但声音却压得极低。
玄烨没看到想要见的人,微微侧身,往屋内瞧了两眼,询道:“你们家主子呢?”
时薇应声答话:“回皇上,午后娘娘去往坤宁宫回来,路上吹了冷风着了凉,此刻正歇息着呢。”
玄烨眉心微蹙,这是生病了?
今日雪下得那般大,她还在雪地里徐徐行走,不生病才怪。
玄烨暗自腹诽,急忙迈过门槛的步子,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担忧与着急。
窝在被子里的佟茉雪,睡得极不安稳,她嗓子干疼,仿佛被放在滚烫的饼铛上烙着,吞咽口水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