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一个月比一个月要有起色一些。
到了七月里,沈星语种植的第一季胭脂米水稻长势已经完全成熟,收成很好,沈星语在地里选了两颗饱满的金黄稻穗送给他,顾修得了麦穗,打了马儿去看她的田地,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人生头一次发现农物的美。
到了九月末二十六这天,顾修清早接到小絜飞过来的消息展开,沈星语在信里说自己的脚歪了,顾修急急打了马,一路穿过她的院子,到了她的闺房,便见沈星语枕着引枕,半靠在榻上,烟花裙摆如花散开,左脚绣足的足腕处包着厚厚的帨巾。
“怎么回事?”
他三两步走到塌边,目光低垂下去,看着她包裹的伤处。
“昨晚没睡好,早上没注意,下楼梯摔了。”她面色苍白,疼的嘶声道。
顾修眉头蹙着起来,“大夫怎么说?”
“说伤到骨头了,有瘸的可能。”
她说着,泪珠子啪嗒掉下来,“好疼啊。”
顾修以为只是普通的扭伤,没以为能这么重,面色刷的白了,“我去宫里给你找御医。”
“你别走。”
她拽住他的衣袖,“我现在很疼,这是伤到骨头,御医也不是仙,不可能让断了的骨头再生出来。”
“我要成了瘸子了,可怎么办……”
“没事,”顾修退回去,挨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掏出袖子里的帕子给她擦眼泪,“你别哭,我会照顾你。”
她仰起脸看他:“你真的会照顾我吗?我很可能会成一个瘸子。”
“会,我会一直照顾你,你不要担心。”
“呜呜呜,”她扑进他怀里,哭的伤心又凶狠:“那你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照顾几天就嫌我麻烦。”
“不会,”他搂着她柔软的肩膀,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蹭:“我永远不会嫌你麻烦,永远庇冠为你挡风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感觉到胸口被什么质地硬的东西膈着,顾修身子歪了歪,入目看见一颗碧绿的珠子,坠在一颗细细的链子上。
“这是……”碧绿的珠子映在他瞳孔,他整个人僵住。
“这个啊,”沈星语直起身,用手扶起那颗珠子,“你不记得了吗?”
“那次在你腰带上拽下来的。”
顾修当然记得,那回是出了沉碧的事,她头一次生他的气,他们在床(和谐)上拉扯,她一生气,将他玉带上镶的这玉珠子拽了下去。
“你一直留着?”
“是啊,”她眼角的泪珠子还挂着,“我最难得时候也没卖过他,属于镇国公府的东西,我全都还给你了,只有这颗珠子,我一直留着。”
“它一直挂在我脖子上,从来没有离过身。”
他觉得自己懂,又觉得自己不懂。
幽深的眼珠慢慢沁上一层迷蒙的水雾,又化成滚圆的珠子,从眼尾流出来,尾音发颤:“为什么?”
她手缓缓摸上他的脸,看着他的眼泪,“你哭了唉。”
“你长这么大,有哭过吗?”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他长这么大,流过很多血,就是没流过泪。
“为……”什么还留着?很空的气音,他嗓子发不出声音。
“因为喜欢你啊,”她眼泪像断了的线在面颊流淌:“我其实也是个很骄傲,很自尊的人,可你就像是我的劫难。”
“你怎么对我,我好像只能爱你。”
“你傻不傻啊?”他像摸珍宝是的,摸她的脸颊。
“你也傻啊,你一点都不比我聪明好吧。”她嘟囔,手一伸,扣在腕足上的蝴蝶结抽离,帨巾从雪白的绣足上滑落,漏出来一只干净小巧的腕足。
“骗你的,这么拙劣的借口和伤势你都看不出来哦。”
沈星语长了一双极为小巧的干净绣足,足背线条流畅漂亮,足趾圆润,他抬起她的足碗在掌心,手指在她细软的足心摩挲:“你这个人真的……好喜欢撒小谎。”
“五年前就故意扭伤脚骗我。”
“又骗我。”
“都是为了爱你,想要你的回应。”她吸了吸鼻子,“不过这次我没有扭伤自己的脚。”
“我知道,”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她额上的温度:“是我不好。”
“我爱你,”他和着心酸,终于说出来:“我很爱很爱你啊。”
历时四年,跨越一千多个日夜,终于,她又在这一日回来。
第04章
先帝年轻时倒也算的上是个精图励志的帝王, 随着逐渐衰弱,到了晚年,为了求稳, 许多事已经没有心力。
年轻的贞元帝十分刚勇,正面同朝臣硬刚, 上位第一年,大刀阔斧改制,诏狱里关押的重臣越来越多,阻力却越来越大,几乎每次上朝,御史台那帮言官都是义正言辞的死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