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孟小娘子,幼时跟阿郎有一段过往,是阿郎的青梅。
今日阿郎一路尾随,显然是余情未了,只是阿郎这性子,对小娘子来说,实在是够呛。他瞧着在马行那位孟小娘子和她的家人就误会了阿郎,阿郎也不解释,绷着脸转身就走了。
“阿郎啊阿郎,唉~”鹿闻笙长叹一声,在关闭坊门的街鼓声中回到了卫国公府。
孟扶楹虽是淡泊名利,但他性格耿直且见不得孟允棠受委屈,周氏怕他知道了张家之事会闹起来,与孟允棠商量一番,就没告诉他。
深夜,孟允棠躺在床上,一闭眼脑子里就浮现出今日在马场里看到的贺临锋的样子,怎么都睡不着。
他是不是真的要报复她?报复她在他家破之日去找他退婚,践踏他?他那样骄傲的性子,就算是平时,也绝容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撒野的,更何况是那一日。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会遭遇那等大劫,她……她只是被他欺负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抗了一回,想要推开他而已,谁知就那般倒霉,正好撞到那一日。
他会怎样报复她?会不会连累阿爷阿娘?
孟允棠纠结地把头缩进被中,身子也蜷成小小的一团,活像一只自以为躲起来就没事的鹌鹑。
次日,报晓鼓刚响了没多久,孟允棠正和爷娘弟弟一道用朝食,绥安伯府那边突然来了个婆子,说孟老夫人叫孟允棠过去说话。
孟扶楹道:“知道了,用过朝食彤娘会与她阿娘一道过去拜见母亲。”
婆子强笑道:“三夫人就不必过去了,老夫人只是听闻七娘与晏家和离了,想与七娘说些祖孙之间的体己话而已,毕竟这桩婚事,当初也算是老夫人做的主点的头。”
孟扶楹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孟允棠和周氏心里却是明白的。
孟允棠不想爷娘为难,就抢在周氏开口之前道:“阿爷,彤儿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去见祖母还要阿娘陪着不成?我吃好了,这便去。阿爷阿娘慢用。”说完放下碗,从坐床上下去,跟着那婆子走了。
周氏心中忧虑,不住地往门外看。
孟础润见了,忍不住道:“娘,祖母又不会吃了阿姐,你这般担心做什么?”
周氏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知道什么?”
孟扶楹一听这话,问道:“怎么?有什么我俩不知道的事么?”
周氏:“……没有,我随口一说罢了。”
昨天受了那马车不让进乌头门的羞辱,孟允棠今日就没坐马车,带着丫鬟跟着婆子步行来到绥安伯府。
伯府内堂,孟老夫人正在喝参汤,见她来了,屏退下人,堂中独留了祖孙二人。
孟允棠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一旁。
孟老夫人掀开眼皮松弛耷拉的眼睑看了她一眼,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贺家人的尸骨,就是张家人收殓的。不管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你都要坚持这么说。“
孟允棠抬眸看向孟老夫人,问:“不然呢?”
孟老夫人看着堂前虚空,缓缓道:“张家若出事,我承受不住打击,定会病倒。你阿娘作为儿媳,来榻前侍疾那是分内之事。到时候,我命人在她端来的汤药里放些东西,就说你阿娘因你的婚事对我怀恨在心,趁侍疾的机会,意图谋害于我。你也是嫁过人的,儿媳谋害婆母是什么罪名,应当不陌生吧?”
孟允棠猛地瞪大了双眼,搁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裙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也不看她,继续用一种平静惬意的口吻道:“她若借故不来,我就以七出之条之不事姑舅,让你阿爷休了她。她若称病不来,我就以七出之条之恶疾,让你阿爷休了她。你阿娘后半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全在于你这张嘴闭得紧不紧。”
“祖母,我是你的嫡亲孙女,我阿娘嫁进孟家之后,对你也是恪尽孝道恭顺有加,照顾我阿爷为他绵延子嗣。该她做的,她一样也没少做。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孟允棠噙着眼泪质问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冷酷道:“对家族有用,能振兴家族光耀门庭的子孙,才值得我去护佑。否则,生再多,也不过蠹虫废物而已。”
“像祖母这样对张家有用的子孙吗?”孟允棠问。
孟老夫人耷拉着嘴角不说话。
孟允棠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矮几道:“祖母以阿娘要挟我,我自然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祖母,贺六郎不是好糊弄的人,若是他自己察觉到不对,进而发掘出真相……到那时,希望祖母也能有保住张家的本事。”
孟老夫人眼霎了霎,不作声。
“祖母的话孙女记住了,若祖母无他事,孙女告退。”
孟老夫人点一点头,孟允棠退出了内堂。
第0章
孟允棠平生头一次对自己以前深信不疑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自小,对长辈要恭敬,要孝顺的观念就刻在了骨子里,大家都说,这是身为人子人孙应该做的。
孟允棠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谁来告诉她,后面内堂里的那个人,那个她称之为祖母的人,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她尊敬孝顺了?
就算当初她和祖父做主,逼她嫁给晏辞,她都没有这样恨过她。
用阿娘的性命和余生来威胁她,太可恨了!她绝不原谅她!
以后若是一切顺遂也就罢了,若是遇到危机,她是绝不会顾念孟老夫人和绥安伯府的。她只在乎她爷娘和阿弟妹妹,只要保住他们就行了。
“七娘!”
孟允棠刚走到绥安伯府的前院,听得有人叫她。
她回过来,抬头一看,见孟雅欣正从一辆二驾碧油马车上下来。
她去年冬月里刚嫁给了右卫郑都尉的嫡长子,瞧她这春风得意的模样,想必在夫家过得甚好。
孟雅欣下了马车,将孟允棠上下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