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审讯用刑,轻重都是有门道的,孟扶楹侯府嫡子出身,没习过武,没受过苦,被故意针对的话,能熬过几次刑?
贺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也没犹豫太久。
来到牢柱边上,他伸手到对面,摸了摸孟扶楹的额头,还没开始发烧,但身上既有了伤口,在这牢中,发烧是早晚的事。
孟扶楹呻吟一声,睁开眼。
“所犯何事?”贺砺再一次问他。
孟扶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遭这种罪,可能会没命回家与妻儿团聚的恐慌让他顾不上颜面自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虚弱道:“他们抓到一个在西市打着灯笼铺子的旗号私卖弩箭的人,那人交代,弩箭所需的零件,是经由我的手运入西市的。”
“实情为何?”
“前阵子,我应我兄长所请,放了两车夹带香料茶叶的货物过关。”
“你可有交代此事?”
孟扶楹皱了皱眉头,忍痛道:“没有,我兄长不会故意害我,留他在外面,许是还能替我想想办法。”
贺砺无语,想着原来孟允棠的心软和天真,还是家学渊源。
“明日一早我会出去,在我回来之前,若他们再提审你,你需老实交代。你此时入狱绝非偶然,你们兄弟二人只怕一早就在旁人彀中了。”贺砺道。
孟扶楹不明白,挣扎着抬起头来,问道:“谁会害我?”
“总要查过才知道。”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其实明白,多半是受他牵连了。
次日一早,狱卒来送饭时,贺砺说要出去。
他的事一早就查明了,早就可以出去,还留在牢里纯属自愿。裴丁他们正为此事发愁,怕他在牢中出点什么事,如今他主动说要出去,狱卒自然十分殷勤地开门恭送。
晨光熹微,拂面而来的晨风已不见了初春时的微凉。
贺砺大步走出大理寺正门,远远就看到周氏与孟家姐弟被一个小吏拦在大理寺门外。
“……犯的是重罪,上头不准探视。”面对他们的苦求,那小吏不耐烦地说。
周氏惊得呆了,孟允棠用帕子捂着嘴,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几日不见,瘦了一圈。孟础润急得上前与那小吏理论。
牵着两匹马站在门外另一侧的鹿闻笙本来正看着那边,眼角余光瞄见大理寺中有人出来,转头一看,忙迎了上去。
他这一动,那小吏也察觉了,扭头看是贺砺,忙上前打招呼巴结。
孟家人自然也都看到了贺砺。
“阿郎。”鹿闻笙上前向贺砺行了个叉手礼,递上马鞭。
贺砺深黑的眼睫低垂,伸手接过鹿闻笙递上来的鞭子,回手就是一鞭子抽在那小吏的脸上。
皮开肉绽,温热腥腻的血点子溅到不远处孟础润的脸上。
小吏哀嚎一声,双膝一软就跪在了贺砺面前,不知自己哪里开罪了他。
“重罪?你判的?”贺砺面如寒霜。
“小人失言,请贺大将军恕罪……”小吏用手掩着鲜血淋漓的嘴巴,口齿不清地赔罪。
贺砺没再多与他计较,也没看孟家那边,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
周氏见状,对孟允棠与孟础润道:“你们先回家,我去找一下贺大娘子,看她有没有关系可以帮忙探听一下你们阿爷的消息。”
孟允棠道:“阿娘,我跟你一道去。”
周氏想了想,点头:“好吧。”
自贺砺扣了孟允棠之后,孟础润就一直不想见他贺家人,可如今阿爷突然下狱,思来想去,能求的也只有他贺家人。
看清这一点后,他心中不免十分苦闷,强行压抑着陪周氏与孟允棠去找贺令芳。
宣阳坊绥安伯府,孟扶林与吴氏也正焦虑不安。
孟扶林在房中徘徊片刻,停下脚步问吴氏:“你说老三下狱,该不会因为秦五娘那事吧?”
吴氏眼眶红肿,闻言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管老三?欣儿现在生死都不知道!我可怜的欣儿……”说着又哭起来。
孟扶林烦恼道:“你可别忘了是我去拜托他放那两车货物进去的,若老三真是因为这件事进去的,只要他把我供出来,只怕下一个进去的就是我了!”
吴氏呆住。
这时外头下人匆匆来报:“伯爷,夫人,贺大将军来了!”
孟氏夫妇惊愣着,还没反应过来,贺砺已经径直闯了进来。
孟扶林瞠目:“贺大将军,你这……”
“谁指使你叫你三弟放那两车货进去的?”贺砺打断他,开门见山地问。
“贺大将军,纵你身份尊贵,也不能这样直闯进……”吴氏回过来,腾的站起身子大声斥责他这种目中无人的行为。
“闭嘴!”贺砺侧过脸横了她一眼,那凶戾的目光让吴氏瞬间头皮一炸,到口的话也忘了继续说下去。
贺砺没工夫跟他们磨蹭,一把揪过孟扶林的衣襟扯到跟前:“说!”
“是秦相公的孙女,秦五娘。”孟扶林见他这般气势汹汹找上门来逼问此事,知道事情不妙,张口就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