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荇向他勾指,待胡登狐疑着凑近,她方细声说道:“你是可以不下,横竖也是死路一条,你以为蒋年为什么押上自己的退路打这一场,本来就是诱你在沧州棋界不能立足,北周到底还是讲究行辈,触忤以下犯上的罪尤,就算县衙管不着,风言风语也会传到县学那边,毕竟今日观客不少,怕是你到时棋教习当不成,算术这门也丢了。”
她是不在乎长江后浪推前浪,但胡登谋虑得不周,侮慢尊长不仅仅是棋界衅端,况且县学尤重立雪程门,范希说刘姓棋手也只是勋贵门客,又有什么万全之策给到时声名狼藉的胡登作保,蒋年本来就引他走死胡同。
下棋的脑子转得也快,大约是听进了她的话,胡登皱眉。
云荇不再小声,放开了说:“若你输了,蒋老那局的赔本作废即可,不损你分毫,你若不愿,咱们只得选辞去教习这一条了,如果赢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撂手,你不想拿自己作注,且掂量掂量。”
她寻了个台阶,好让他体面地下,但这前提几乎笃定了他会输棋,这台阶真硌得慌。
一旁的范希听到赔本作废时,心头百感交集,他正欲顺此事的转机附和,先头一路沉默的范成忽然发话。
“云姑娘好意咱们沧派心领了,但沧派的事,不劳你们枰道棋社的人出面。”
此言动众。
枰道棋社在京畿府学门下,天下只要是学棋的,莫有不知,难怪这丫头有叫板的底气,然而沧派长年与京师派龙争虎斗,胡登想攀的就是京师派,众人对帝京的一切,自然甚感微妙,范成揭这老底,也是当场拂人脸面了。
范希明白父亲对玶都故旧有过节,可云荇早先就不想趟这浑水,方才仍是下场扶了这一把,他不能就此旁观:“我希望父亲暂放芥蒂,我们亏欠云姑娘已良多,允诺替她寻程叶音讯一事没有下文,这一遭我们又帮不了蒋老,还是只能寄望于她。”
他见过云荇的棋路,才敢说这话。
胡登则疑团满腹:“你在枰道棋社学棋,为何会参加过江南棋会?”
在玶都的府学修习,有必要来沧州下棋?
这句纯粹的疑虑,却让范成和蒋晟同时一愣。
有些自她现身起,一直黏连不全的旧日碎片,逐步拼凑起来,云姓,参加过江南棋会,蒙程叶之恩,寻程叶音讯。
“云姑娘且慢,”范成喊道,又将蒋晟呼近,“你去寻癸亥年棋会的簿册来。”
蒋晟点头,他知道范老想查什么,他与之同生疑窦。
然而云荇熟视无睹。
“不用且慢,你们沧派的三局棋已经结束了,我与胡登下什么注无需过问你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