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的当口,纪若昙加重语气:“血腥气会招惹来更多棘手的东西,你要记好。”
他都这么说了,许娇河又能说什么。
她咬着下唇,倔强片刻,复而低声道:“是,道君,我记住了。”
“还有,你的剑是怎么回事,我送给你的柳夭呢?”
面对许娇河的服软,纪若昙却不懂得见好就收,又开始问起旁的。
“柳夭自然好端端的被我收在灵宝戒中,道君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腰间的这把剑是从何得到的,但这般华而不实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样子好看些的废铁——你既不想依靠我的力量,却选择了这样一把废物来保护自己,着实可笑。”
或许是相依为命的日子过了太久,令许娇河早已不记得,其实和外人说话的纪若昙是这副模样。
言语带刺,冷淡迫人。
那如同魔咒般的“不可信、不可靠”再次回荡在脑海和心口。
许娇河突兀感觉到情绪之间升腾起一股戾气和不耐,她甩开纪若昙钳制自己的手腕,将愈合如初的手背藏进衣袖,仰着脖颈对纪若昙怫然道:“是,这把剑出自一位凡人工匠,不具备灵力,更没有形成剑灵,它落在九州第一剑修无衍道君的眼底,当然是一把废铁了——”
“可就是这把废铁,坚持陪伴我度过了在虚极峰上磨炼剑术、刻苦学习的日子,而不是像柳夭那般,只要听到另一位主人的召唤,就迫不及待地背弃于我,不听命令!”
“你说我与柳夭签订了契约,它是属于我的剑,但它几时听过我的吩咐?与其用“本命灵剑”自欺欺人,倒不如称它为破妄碎裂期间,你暂存在我身边的另一把趁手工具罢了。”
许娇河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思路之流畅,言辞之锋利,全然不像曾经一争吵就会脸红结巴的小草包。
她负气离开纪若昙身畔,朝着密林中闷头前进。
又被纪若昙再次拉住手:“不准随便离开我的身边。”
“你管得着吗,纪若昙?”
“莫说我们的关系名存实亡,就算一如从前,那我也是你的道侣,不是你的奴隶!”
“你究竟懂不懂得如何尊重一个人!”
许娇河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却怎么也撼动不了纪若昙钳制着她的手,忍不住跳脚大喊道。
“我刚说的话你已经忘了吗?离开我的身边你会死。”
“还是说,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纪若昙紧蹙眉梢,狭长而秀美的凤目淬着寒冬凛冽的冰霜。
他清楚许娇河是个平素连不吉利的话都尽量避免出口的人。
惜命到一定地步,唯有用此等办法,方能令她老老实实留在自己的身侧。
闻言,许娇河迈开的步伐果然停下了。
她顿在三步外的位置一动不动,但也没有回过头来,与纪若昙发生任何目光接触。
纪若昙望着她的背影,只听见一句话传入耳畔:
“你说得很对,纪若昙,我确实是个怕死的人。”
“然而在这一刻,我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思考起,是死更可怕。”
“还是留在你这样的人身边更可怕。”
……
许娇河说这句话时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纪若昙失尽血色的苍白面孔。
她吐露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真言,一时间如释重负,一时间又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这种感觉使得许娇河颇为惶惑。
二十三岁的人生至今,她拒绝向自己的心承认,哪怕纪若昙不爱她,她也爱着对方的任何可能。
两人又走走停停,在覆着薄雾的密林中行路了一整天。
期间有几波小型灵兽的进攻,都被坠在她身后的纪若昙感知并提前化解。
无人开口,触目只有形状相似的无尽丛林。
许娇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到乏味,但好在时间似乎流逝得很快。
她再抬头向雾蒙蒙的苍穹望去,已然天黑。
酉时初刻,由于没有日月星辰,白昼堪堪结束,整个虚清境很快被无边的夜色入侵。
许娇河怕黑,更怕这危机四伏的黑——在失去清晰视野的瞬息,她立刻从灵宝戒中取出两枚长明火符捏破,任其化为浮空的点点光源,围绕在自己的身侧。
火符的作用有限,仅能照亮几丈内的范围。
许娇河奔走了一天,又累又饿,索性挑了处看起来较为干净的大树底下,铺层绫布就地而坐。
虚清境内的气温还算适宜,就是娇嫩的肌肤隔着两层布料靠在树干上依然硌得慌。
许娇河只好又取出白狐斗篷披在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