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许娇河的心绪都在他充满魔性的声音中微微动荡了一瞬。
到最后,他更是提出了一个无人能够拒绝的假设:“娲皇像破碎,难道就必须要修复吗?诸位同道是不是忘却了一件事,登仙的天梯被雷劫劈裂千年,我们为何不试试,利用补天石将其复原?”
末了,宋阙又微笑着补充道:“当然,这件事我原本也没想到,还多亏了明宗主的提醒。”
这一番话承上启下,严丝合缝。
纪若昙只要还站在人族的立场,就决计找不到能够反驳的余地。
当宋阙和明澹合谋将其酝酿之时,许娇河就知道,这场无声的斗争,纪若昙注定不会得到胜利。
洁白道袍下瘦削的身影伫立在落崖洲的土地之上。
青年的脊背肖似无论风霜雪雨都不会弯曲的青竹。
可许娇河也知道,有时候阴谋者的目的不是令其屈从,而是使其折断。
“无衍道君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宋阙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纪若昙。
在从前,尽管他贵为一宗之主,也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流出一丝对于无衍道君的不敬。
他伸手抚过胸前满绣的紫金蛟纹,陡然合掌发出清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听叶尊主说起过,道君的母亲悬灵老祖的残魂仍温养在娲皇像之内,如果不能修复,那么悬灵老祖的最后一缕魂魄也会尽数溃散——所以,道君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会不愿将补天石交出吗?”
“道君的那句私心说得大义凛然,可为着的,究竟是谁的私心啊?”
宋阙的话音未落,许娇河看到纪若昙的衣袖下的手掌猛地攥紧成拳。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他怎么敢借此来污涂一位修士的风骨?!
许娇河感觉到心中的火越烧越猛烈,几欲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地替纪若昙辩解,控制不住地指着宋阙的鼻子大骂。
她低着头,不停颤抖。
就在此刻,纪若昙忽而笑了一声,坦然无畏的瞳孔直直相对,映出宋阙志满得意的面容。
他轻轻自言自语:“修士毕生追求天道,然则天道之于万物……难道仅是人的天道吗?”
此问一出,天色骤然大变。
四季如春的胜景被从天而降的无边落雪尽数冻结。
在浩荡凛冽的无极之雪中,有唯一应和者浮在半空,朗声向他道:“无论是不是人族的天道,但本座只要一想到这条路要被你眼前的这些小人踏上,就突然觉得真是肮脏!”
第4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如果说扶雪卿释放的无极之雪缠绵而凛冽, 那么他辛辣带刺的话,就如同撕开黑夜的电光。
边缘锋利,中心灼热。
无差别刺喇过在场所有修士的面皮, 留下且肿且痛, 胜似一记耳光的刮伤。
几瞬之前犹在慷慨激昂的宋阙眼睑一跳,与自己身后的下属相觑一望。
而许娇河见纪若昙面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诧异色, 心下立刻明白扶雪卿的到来并非受他指使。
“无、无极之雪!”
“……欲海的魔尊不是重伤下落不明吗?怎么会在这儿?!”
人群中低呼声骤起, 有人认出这场突如其来的落雪非同寻常, 连忙升起结界法阵阻挡——不过落崖洲到底不比优势得天独厚的极雪境, 腐蚀的雪片落在人身和法术之上, 起效削弱了大半。
扶雪卿面带懒散地拨弄着掌心源源不断生成的雪花, 一双带着邪气的绿瞳目不转睛地望着躲避在结界之下的宋昶,拉长了语调笑道:“宋阙老儿,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说得很起劲吗?”
“恰巧本座今日得空,便在此处好好听一听你那狂妄可笑的悖言。”
他戏谑地随口称呼着宋阙的大名, 仿佛将其视作雪月巅最低等卑下的奴仆。
轻蔑话音入耳, 侍父至孝的宋昶紧紧握住幻化出的灵剑,愤怒的瞳孔几欲喷火。
“阿昶,不可轻举妄动, 我们还不知道扶雪卿有没有设下埋伏。”
宋阙固然怫怒, 但忌惮更甚。
他按下宋昶的手背, 低声对他耳语。
叮嘱过后, 他又把视线投向护着许娇河独自站在一边的纪若昙, 意有所指地问道:“时机怎么会这么凑巧?无衍道君前端才提及九州与欲海和解之事, 下一瞬, 失去踪影很久的魔尊便忽然出现在小洞天的地盘——未知道君可有什么话要同我们解释?”
宋阙这一番话,将不少人藏在心底的困惑问出, 很快得到数道声援。
就连从一刻钟之前就态度暧昧游离的明澹,也偏过脸,看向了未有动作的纪若昙。
纪若昙只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