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昙,你当真要选择帮助魔族?”
周遭的你死我活仍在继续,不论魔族亦或修士耳中都传入明澹不敢置信的询问。
纪若昙道:“宗主,你应该清楚,扶雪卿是受了误导才会来到这里,而非真的要伏击小洞天。”
哪怕置身此时此刻,青年的目光依然风平浪静。
那双洞彻一切的视线,带着似有似无的怜悯,刺得明澹矜高端持的面庞一阵扭曲。
不过须臾,他立刻掩饰起这点除纪若昙外无人看见的失态。
心中压抑而饱胀的心魔不断叫嚣着:让对方败于此处还不够,一定要让他死在千夫所指之中!
明澹痛心疾首地劝说道:“若昙,我不清楚你口中的受了误导是是什么意思,可你分明瞧见了刚才魔族的所作所为,他们如此暴戾狠毒,怎么可能会同人族立下相安共处的血誓!”
“你还是快快把补天石交还给我,然后从那魔头身边离开,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手收起灵剑,一手朝纪若昙的方向伸来,似乎在做最后的挽回。
纪若昙却道:“没有人合该天生被他人奴役,就算是自在天上的仙,也只是九州的管理者,而非统治者。”
纪若昙的话语一出,哪怕是崇敬他的小部分修士们,也露出了一副白日撞邪的表情。
如此藐视天威。
如此恣意乖张。
……这还是他们曾经簇拥过的那个无衍道君吗?
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被妖邪蛊惑,走火入魔了吗?
所有人的心中情不自禁升起这样的疑问。
就算是早早将其视之为仇敌的宋阙,也下意识显出了几分怪异色。
明澹沉沉溢出一声叹息:“若昙,想不到你如此执迷不悟。”
不是卖弄,也并非为了得到谁的侧目或者感激,纪若昙就这样代替死去的般若,岿然如山般挡在双目发红的扶雪卿面前,对着他昔日的师长、同道、追随者,缓缓举起了长剑。
而他的身侧,除却扶雪卿,所有从欲海而来的铁卫们俱已悉数阵亡。
扶雪卿用指腹擦去唇畔的鲜血,仍然在笑。
对于纪若昙的倒戈,他的面孔之上并无任何讶然的色。
仿佛他们生来便注定是并肩作战的道合者。
无言的情绪蔓延之下,生还的小洞天修士们手中那曾经沾染魔族血液的武器,又对准了同袍。
沉默的战争一触即发。
随着明澹一声令下,数道灵力拧成一股摧折一切的力量袭向纪若昙。
他平抬盘古剑,横扫而过,澄明的剑光组成坚实的防卫将率先而来的攻击消融。
而在纪若昙的身后,扶雪卿将弯刀隐匿在手,骨笛业海降世,吹响惑人心的魔音。
只一个对视的心照不宣,纪若昙已与扶雪卿达成了共识。
以逃命为主,叶流裳和其他小洞天的宗门正在赶来的路上,若在此死撑,唯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他一面掩护扶雪卿,并不伤及其他修士要害,一面望向仍瑟缩在角落,宛如局外人的许娇河。
明明想好了走到这一步就与她划清界限。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又突然软弱起来。
纪若昙的心犹豫不定。
似乎如何作为,都未必能够护得许娇河安宁。
而他分心的须臾,在层层灵力术法之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纪若昙,小洞天以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为耻!我也深恨当初瞎了眼,竟然会崇敬你这样表里不一的叛徒!”
他的声音短暂麻痹了纪若昙的知觉,接着以身为刃,猛地撞上盘古剑的剑锋。
这道身影太快太急,袭来时浑身萦绕着燃烧性命的爆裂灵力,快到纪若昙无法凭借结界阻挡,只来得及回撤盘古剑,也只不过延后了一秒对方死亡的时间。
血光在锋刃上炸开。
灵力的余威震得纪若昙衣衫破碎、后撤数丈。
与人族无法挽回的这一刻到来,他的眉眼间罕见地流露出了须臾失态。
不只有谁惊颤地喊了一句:“无、无衍道君,他、杀了同道——”
接下来的局面。
只能用“覆水难收”一词作为注解。
数颗举棋不定的人心,随着不知名修士的死亡,倏忽拧在了一处。
那些动摇、迟疑、退让……所有面对纪若昙时不自觉外泄的善,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消弭。
甚至有人见到扶雪卿身后出现的传送法阵时,竟然不顾一切想要抓住许娇河来阻拦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