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游闻羽一本正经道,“您也一样,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若纪若昙只是犯了寻常的错误,游闻羽的话传出去,多半要被人赞一句有情有义,做人不忘本。
可他的师尊,曾经在小洞天内的地位有多么高,如今跌得就有重。
许娇河脸上那道强装镇定的假面褪去,她的眸光变了又变,终是斥责道:“他是小洞天的罪人!你还以师尊来称呼他,是嫌自己身上通敌的嫌疑还不够大吗!”
她试图用疾言厉色遮掩起那一份外泄的关切。
虽然彼此之间已成陌路,但她始终念着对方过去的体贴周全。
所以在安置完怀渊峰上的仆婢后,许娇河也想与游闻羽彻底撇清关系,不叫明澹未来以他作胁。
游闻羽没有对许娇河的质问做出辩解。
他安静地望着许娇河,平素玩世不恭的瞳孔,突然漫上一层难言的哀伤。
他道:“师母,同师尊断契后,你就离开小洞天吧。”
许娇河不安地抚了抚鬓“离开,我能去哪儿?”
“您手上有师尊在九州内的一半产业,将它们尽数变卖,然后天大地大,想去哪儿都可以。”
游闻羽很想说,若许娇河真的无处可去,他可以寻一处房屋将她安置。
言辞在舌尖辗转几个来回,又被他咽了下去。
摆脱一个纪若昙还不够。
想要彻底的安全,唯有远离小洞天,回到平凡人的队列。
奈何他从来与许娇河不具备心有灵犀的默契,真心话未曾出口,许娇河仅领悟了表层的意思,继而用一种充满防备的语气回应道:“变卖纪若昙的半数产业……卖给谁,卖给你吗?”
“继繁阁之后,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好吧,心有灵犀的默契没有。
但是许娇河太过清楚往哪里捅刀他最痛。
游闻羽想露出一个坦然无谓的笑,殊不知落在许娇河的眼中,他的眉目写满了沉甸甸的心事。
许娇河不清楚这心事从何而来,毕竟自真境那夜过去,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
她没有追问游闻羽表情深处的伤感和惆怅。
在第二眼看向窗外的兰赋剪影后,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游闻羽,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走的,离开云衔宗,离开小洞天,这九州之内,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还有,谁知道纪若昙被我捅了一刀,要是侥幸不死会不会回来找我报复。”
“我的产业你也别打主意,我很相信宗主,我要把我的东西悉数交给他来保管。”
游闻羽以为自己既然想清楚了决定放手,再听到许娇河提起别的男人,也能把伪装进行到底。
可他耳闻许娇河在自己面前,坦诚地吐露对于明澹的信赖和托付。
依然胸腔闷涩到喘不过气。
许娇河后来说了什么,他再也没有听进去。
只接收到她带着疏远和冷淡的最后一句:“怀渊峰我是不会回去了,你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也少来虚极峰找我,你这么忠于纪若昙,愿意做他的徒弟,就不要同我沾染分毫。”
第50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五十天
游闻羽同许娇河见面, 不设结界,不避仆婢,端的是光明磊落。
于是兰赋也顺理成章将他们的对话内容, 告知给了从宋阙那头辞别归来的明澹。
四周设下重重禁制的荡心池内, 明澹捻指打坐,白衣落落。
他狭长的眉目隐在石壁降下的阴影之内, 意味不明地问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兰赋立在岸边, 与明澹相隔满池静水, 淡然说道:“我每日侍奉娇河君沐浴, 都会趁机查探她体内精印记的情况, 如今精印记的影响越来越深, 娇河君自然事事都会以你为先,看你最重。”
明澹唇角微扬:“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吃味?”
他的语气看似玩笑打趣,却惹得兰赋静默一瞬,才慎重开口:“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我有什么好吃味的?只是按照印记目前的渗透状态,恐怕再过几日,就会将娇河君的自我意识彻底吞噬。”
兰赋的话锋顿在此处, 并未继续下去。
她抬头看向明澹, 发觉明澹兀自垂了眼帘, 专注打坐的姿势亦有所改变。
那线条分明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身下的玉台, 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兰赋又问了句:“你到底怎么想的, 难道真的要将娇河君的意志抹去?”
这话已有几分逾越。
若放在明澹心情不好的当口, 恐怕兰赋又要经历一回沦为人彘的苦楚。
不过这次荡心池中央的青年, 面孔之上却没有显露出被惹恼的不悦。
他似是心怀异想,带着点自言自语的意味沉声道:“她跟纪若昙结契七年, 都不曾动过半分真心,我又怎能肯定她会全心全意爱上我——我若想要在飞升之际万无一失地度过雷劫,就要确保她能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一条命去。唯有使用精印记彻底控制她,才能全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