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走了出来,脸色有些灰败,脸上皱纹很深,她见了衙役也知道害怕,缩着肩膀道:“我家合幺去县里了,有朋友叫他去吃酒。”
这话刚出口时,领头的衙役就敏锐地注意到,那申玟突然回头看了眼自己婆婆,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衙役看向申玟,道:“你来说,王合幺到底去了哪,不说实话要去堂上挨板子的!”
申玟一下子抬起头,脸色发白道:“他……他他去了镇上的赌场。”
衙役眯着眼问:“我早问过附近邻居,你们家饭都快吃不上,他哪来的银钱去赌场?”
申玟正要回答,那缩着脖子的老太太却突然暴起,冲上来就要打人,骂道:“你个贱人,竟敢乱说,看我打不死你!”眼看着那巴掌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了。
两个衙役岂是吃素的,一抬手就架住了老太太,呵斥道:“再捣乱,就把你抓回县衙!”
那老太太却疾言厉色、眼睛通红道:“你们这是抓不到贼了,来抓我们合幺充数,合幺他是爱赌爱玩,可他这孩子不坏,钱绝对不是他拿的,你们敢抓他,我就去知县老爷那里告发你们……,”她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就告发你们收了邱鹤年的钱,和他联合起来陷害我们合幺!”
她这误打误撞的瞎说,还真撞对了地方,县衙的衙役里确实出过这样的事,事发后还影响了当时县令和县丞的升迁,所以县里对这方面的处罚极其严苛,发现的话,不仅会被革职,还要蹲大牢的,那是惨的不能再惨。
所以,听到这话,两个衙役均是脸色一变,领头那衙役铁掌一把扣住老太太的肩膀,眼睛里有了厌恶和冷意,道:“既然如此,你也和我们回一趟县衙,在知县老爷面前告状去,”这衙役冷笑着道,“不过有句话我得提前告诉你,诬告拿不出证据,可是要挨板子的,你这年岁和这身子骨,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说着,两个衙役架着老王太太就往外走,老王太太奋力挣扎,两条腿在地上拖出来两条土沟,嘴里还在喊着:“衙役杀人了,衙役冤枉好人了……!”
申玟跌跌撞撞地从家门里跑了出来,追了上去,满脸的惊惶和眼泪,喊道:“求求大人们,别带我娘走,她只是太担心合幺了,不是故意瞎说的,求大人们高抬贵手啊!”
老王太太这会被架着走了一段了,发现自己平时撒泼耍赖那套不管用,眼看着要去挨板子了,一下子也硬气不起来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求饶道:“我不敢了,大人,我不敢了,放了我吧……。”
此时,村子这条道上已经全是听见动静出来看的村民了,王老大家母子两没少得罪人,此时出了这么个事,也没人同情,反倒就差拿把瓜子出来一边磕一边看热闹了。
不过还是有人叹着气道:“可惜他们家那老老实实的夫郎了,这哥儿是真不错,那母子两怎么对他的,几乎村里人都知道,动则打骂,赶出家不让回去,不给吃饭,前阵子被逼得跳了井命都差点没了,你看现在,这还是诚心诚意替婆婆求情呢!”
其他人也搭茬道:“要是我,这恶婆婆被抓走了,我恨不得买一千响爆竹放了庆贺,申玟这哥儿就是心眼儿实在,才被欺负得那么狠。”
道上,申玟已经抱住了为首那衙役的裤腿,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
那衙役本就是吓唬老太太的,见状叹了口气,说道:“她对你如此,你却还是对她不离不弃,也罢,”他冲另一个衙役抬了抬下巴,两人同时放了手,那老太太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发出“哎呦”一声,衙役道:“可怜你儿媳一片孝心,今日便放过你,只是你那儿子的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
说着,这两位衙役就一甩衣摆,头也不回地大步朝村外走了。
事已至此,钱到底是不是王合幺偷的,去赌坊抓了人,带回去一审便知。
人一走,老王太太就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申玟也流泪不止,哭得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人去扶起申玟,提醒他道:“不管咋样,你先把你婆婆领回去,这里人这么多,都在看你家的热闹。”
申玟连忙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就去搀扶坐在地上的老王太太。
这老太太见了他,却也不哭了,眉毛刷地竖了起来,伸手又要打,被旁边村民拦住,说:“他好心扶你,你这是做什么!”
老王太太骂道:“就是他这个丧门星闹的,自娶了他就没好事……。”
骂来骂去还是那一套,伤人的程度却并没稍减,申玟捂着脸哭出了声,看的村民都唏嘘不已。
老王太太也不想继续被人看热闹,从地上爬起来,拽着哭着的申玟就往回走,进了院子就砰一声把院门关了,把看热闹的眼睛都挡在门外。
等进了屋里,老太太抡圆了手臂,朝申玟就是一巴掌呼过去,嘴上还骂着“贱人,让你出卖你相公!”
可这巴掌并没打到申玟脸上,申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上哪里再有懦弱的情和不断的泪水。
他的眼明亮,脊背挺拔,整个人好像一下子高了许多似的,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看着老太太。
老王太太一怔,就见她向来唯唯诺诺的儿媳妇笑着对她道:“你不好好管教你儿子,自有人替你管教,他恐怕是回不来了,你已经老了,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吧!”
说着,申玟就一把甩开她的手,竟直把老太太甩了个趔趄,然后就进了里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老王太太满眼怒火,就要踢开门进去找他算账,可才抬起脚来,就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
她已经老了,如果儿子真的回不来,她还能靠谁呢。
老王太太的眼睛里怒火渐渐散去,她呆呆地在申玟门口站了一阵,继而垂着头,失魂落魄般转身回了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
中午镇上就传来了消息,那两位衙役在赌坊找到了赌得正在兴头的王合幺,直接把人拿了,带去了县衙。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王合幺今天手气不错,坐下就一直赢,嘴咧到耳朵丫子,直到衙役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大难临头,起身就要跑,结果身体太虚,没跑几步,就哐一声自己左腿拌右腿摔倒在地上,衙役们轻轻松松就把他绑了起来带走了。
下午,邱鹤年作为失主被召唤去县衙,村长和刘发一起陪他去了。
村里也有其他好事的跟在后面也去了。
清言本也想去,但邱鹤年说堂上恐怕是要用刑,清言一听就打了退堂鼓,便只好在家等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饭前,有村民着急回来吃饭,没等完事就跑回来了。
别的村民围上去问,那人道:“好家伙,刚上了夹棍,王合幺就招了,王家老二的钱就是他偷的,昨天上午他趁人家家里没人,就跳进去撬了窗子进了屋,把人家整个钱袋都拿走了,这小子也忒不是东西,家里揭不开锅了,偷了钱也没给家里买一粒米,回家呆了没片刻,就直奔镇上赌坊去了。”
“我走的时候还在那审呢,估计一时半会完事不了。”那人道。
清言是足足等到了天黑,才听见院门外传来声响。
李婶跟他一起出门去看,就见熟悉的高大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有些疲倦之色的邱鹤年冲他笑了笑,说:“我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邱鹤年和他们简单说了说堂上的情况,和那提前回来的村民说的差不多,只是那之后,知县老爷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家里门窗之所以没什么被撬的痕迹,是因为以前王合幺小时候就常来这里,对这里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