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薄山山巅。
山巅高入云端, 地上积了一层纯白薄雪,四处云雾缭绕,白鸟自云间飞过, 时有仙鹤清啼。
天地间, 碎雪震颤的声音、白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青钟隐隐约约的回响,万籁交杂落于一处。
清清泠泠,并不吵闹,反而将薄山山巅衬得愈发圣空灵。
仙尊指名道姓, 让蔺岐山去薄山山巅,故而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蔺岐山心中茫然,千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沿着山道一路往上, 往前踏的每一步, 都充满惶恐仓皇, 还带着一点得见明的喜悦和紧张。
仙门里, 关于容涯仙尊的传说不少。
但近百年来, 这位可从来没有真正在仙门现世过。
蔺岐山迈上最后一阶石板。
山巅白雪清绝, 一座高耸祭台矗立于白雪之上。
山巅正中央,祭台四周皆是白玉柱体,十六根白玉柱环绕,正中心是一处法阵, 法阵上金色铭文早已随时光黯淡,上面覆着浅浅一层碎雪。
祭台是临云宗用来请下界,或是向历代先祖请愿祝祷的地方。
仙尊出现在这儿, 倒也很合他的身份。
此时, 正对着山道的白玉柱上, 一青年坐在柱面上, 垂首低眉,麻衣袍摆垂曳而下,是一尘不染的霜白色,袍摆上绣了几条浅蓝色线边。
那青年生得清绝端艳,绯色霞光流下,在乌黑细密的鸦睫上投下阴影。
仙尊眼中映着碎雪和霞光,瞳孔益发瑰丽漂亮,像琉璃、琥珀、浮满碎冰的湖。
苍白清瘦的手上拿着一把刻刀,另一只手拿着檀木。
容涯仙尊垂眸,认认真真,安安静静,不知道在刻什么,木碎屑一点点落下来,像一场无声的雪。
容涯仙尊历来只活在世人传说,和仙门书册里,蔺岐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真人。
没想到竟如此,端艳清贵。
不像提剑平山海破万道的仙门至尊,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宅院里,把酒临窗、色慵散的世家贵公子。
蔺岐山不敢多想。
“临云宗第七十三代宗主,蔺岐山,叩拜容涯仙尊。”
他在白玉柱前站定,屈膝叩首长拜,语气恭敬。
“请仙尊降法旨。”
白玉柱上,散漫坐着的人似乎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刻着他的檀木。
仙尊没发话,蔺岐山自然不敢有动作,他维持着叩首长拜的姿势,没敢言语。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容涯坐在白玉柱上,微掀眼帘,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色极淡,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刻檀木。
容涯仙尊肩头,立着一只青色机关雀。
机关雀看容涯仙尊,缩了缩小脑袋,但耐不住寂寞,又怕破了薄山山巅这寂静微妙的气氛,无声跟容涯传音:“仙尊,您为什么不理他。”
仙尊颔首笑道:“因为本尊有点生气。”
仙尊没用识海传音,他想说什么,明明白白直接说出来了。
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把蔺岐山吓了一跳。
蔺岐山思忖了一会儿,才敢确定仙尊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不知道仙尊为何不悦,沉默着,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又开始思索仙尊为何要把他叫来。
难道,是为了临云宗出逃的那个魔物?
蔺岐山忖度间,容涯仙尊清清冷冷的声音又落下来。
不知机关雀说了什么。
青年眉眼很淡,像是蒙了一层雾,他偏头,扫了一眼肩上的机关雀,嗓音温沉,很平和:“可是,袖袖都没有跪过本尊。”
“她素日里如此胡闹,本尊都舍不得让她跪。”容涯点了点机关雀的青绿色羽毛,“这么多年,本尊连罚她都不曾。”
机关雀摇了摇鸟头,痛心疾首,传音道:“仙尊,您找到问题的根源了么!您知道祖宗为什么敢不要命!为什么敢拿命威胁临云宗主讨灵石了吗!您知道为什么无论您怎么斥责她,她都不理您继续我行我素吗!问题就在这里啊!慈母多败儿啊仙尊!”
“真聪明。”
容涯又笑了下,眸光有些冷:“还想活吗。”
机关雀“嘎”了一声,绿豆眼睛里满是惊恐,把嘴闭上了。
容涯垂眸看着蔺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