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人若是各司其职,不偷奸耍滑,那就够用,反之就要这出纰漏,那漏马脚了。
别家还以为陈舍微给的月钱有多高呢,但其实月钱与周遭人家大约持平,只是伙食很好,一日两顿,一干一稀。
外院灶上掌勺的是张婆子,没别的原因,请厨子的时候试菜试出来的,她做的最好吃,而且肯费心思琢磨,不糊弄。
春夏两季食素较多,但油渣、荤腥也并不少见。好比春日里大厨房常做的一些菜,干的就是葱油蚕豆配一个老酒杂鱼锅贴饼子,香椿拌豆腐配一个油渣焖饭,稀的就是米粥佐点肉沫咸菜,或者是荞麦面清汤和辣炒螺蛳。
夏日里鲜蔬齐齐上市,集市上番茄价贵,陈舍微院里却人人可食,一碗杂米饭,一锅番茄蛋花汤就是叫人心满意足的一餐,灶上苦热时,厨房里的人偶也有些偷懒的心思,可偷懒不意味着懈怠。
茴香碎碎搅进面里,再用烫水来揉,烙得薄而韧,再一张张的叠起来,切成长条丝儿,末了再用蒜末、番椒,撒上多多的茴香,热油一浇一拌,配着点酸檬水一喝,吃起来又香又辣又够味,还不逼人出汗!
这个拌饼子是内院传出来的做法,因为外院掌勺的也是女子,两边彼此好说话些。
至于蒜头、酸檬这些调味的东西,旁人家哪能这样大手笔的给下人用?但话又说回来,又有几个有脸面的人家跟陈舍微似得,把自家埕围做成菜圃?
埕围里的蔬菜不仅仅只有主家能吃,有富余的自然也往大厨房里送,所以耕种打理人人上心,犄角旮旯里都栽满小葱蒜头。
民以食为天,这就是为什么陈舍微家中不养闲人,但又人心齐聚的关系。
“牛舌头?正好有一条,就想着问问你们要不要卤了给爷当下酒凉菜呢。”张婆子道。
眼下天一日冷过一日,人人都喜欢吃些热乎的汤食,今儿备下的就是牛杂汤粉。
大牛骨沉在锅里,给底汤增添最不可缺的醇厚滋味,牛肚、牛心、牛肝早就煮透了,用沥篮吊着半悬在锅边,还杂烩在一处。
等到了饭点,手脚麻利的往锅里下大把的波斯菜,再往捞了面的碗里舀一勺汤,加一筷子牛杂。
大小管事、护院头头以及黎岱和樊寻还有一碟拌了芫荽芝麻的卤牛肉,醋辣碟也已经妥帖摆好。
若是不喜欢今儿的菜,还可以开小灶。
他们是吃得比下边人好,可没藏着掖着,有本事又忠心,自然有好处的,又不是让底下人吃糠咽菜,自己在屋里啃鸡腿鹅掌的,没人心里不服气。
“我弄干净了给你。”张婆子说着利落的操着刀,开始整治这条鲜牛舌。
别看牛舌这么大一根,刮了舌苔和各种结头能下去一小半。舌头都是一样的,前半段尖薄,后半段厚实。
若是烤来吃的话,后半段油花漂亮更适合些,前半段拿来做卤味就最好。
“爷喜欢怎么烤?”张婆子问,她是外院掌勺,并不十分清楚陈舍微的喜好。
“先挑好位置,切两块一寸厚的,改花刀,千万别切断了。余下的部分切半寸,中间划口子做兜子。”小石头麻利的说,主人家的喜好早就刻在她脑子里了。
“做兜子都是要酿馅,牛舌酿什么馅?”张婆子好的问。
“爷喜欢塞黄油葱酱。”小石头说。
张婆子早年间就是个烧火丫头,在厨房半辈子了,偷师不知挨了多少打骂,有一回脑袋都叫人塞进灶洞里去了,燎得她脑袋上现在都有一块地方秃秃的没头发。
可她就是不改,后来虽得了机遇掌勺,可总遭人排挤,她生得粗陋,内院进不去,外院又是男人的天下,只好贱卖手艺,直到了陈舍微这里,这份手艺才有了相匹配的价格。
小石头用干净白布裹着牛舌往外头,正赶上外院开饭,一群大小伙子迎面走来,她虽是个爽利多过扭捏的性子,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裘志!”听声应该是朱良喊了一句,伴随着笑闹声,小石头拿着一瓶不知何时塞到她手里的桃花酒,红着脸从人群中走过。
内院厨房里各种食材都已经该洗的洗,该腌的腌了,陈舍微在青松院里升起了炭火,渐渐的,他周身这一小块地方都回荡着融融暖意。
谈栩然就倚在铺了厚毯的躺椅上看他动作,忽然就见影壁后闪进来一个硕大的棉花枕头,抱着它的阿巧完全被淹没了,只有脚还瞧得见。
“呦,做好啦?”陈舍微扫了眼,直起腰板笑道。
这是他画了大概样子,让绣娘给做出来的枕头,一个匚形状的枕头,陈舍微依稀记得后世的孕妇枕似乎就是这么个形态。
等肚子八九月那么大的时候,夜里翻身都会觉得沉重,甚至呼吸都不太顺畅,有了这个枕头就可以侧身睡,然后把肚子搁在枕头上,减轻负担。
“爷看过没问题我就洗去,晾干就好叫夫人用了。”阿巧道。
谈栩然含笑看着阿巧抱着枕头去了水房,道:“其实拿个枕头垫一下就是了。”
“在怀孕这件事上,能为夫人做的实在太少。”陈舍微认真的说:“余下些微能代劳的,自然要尽善尽美。
第章 烧烤和收虫
改了花刀的牛舌好像一团海葵, 在炭火上炙烤时,触须都在诱人的颤动着。
最嫩最美的一块自然是谈栩然吃的, 嫩弹浓香, 柔软丰腴,好吃得简直霸道。
烤白菘她也吃了很多,一片片焦香水甜, 口感丰富,藕夹切得薄, 她吃了三个。
陈舍微一边吃一边留意她的胃口, 捡些烤得微焦了些的肉串自己吃, 又端起米酒奶饮了一口,谈栩然喝的是温温的橙汁,他切了两个橙子亲手榨出来的, 镇在温水里暖着。
红腰白腰原本的滋味谈栩然是能受的,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闻着觉得不大喜欢, 就统统撇给了陈舍微和高凌。
高凌已经很知道这是什么, 与陈舍微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退缩。
这个年纪本就跟火团似的, 火上浇油还了得。
高凌手脚飞快的把红腰、白腰塞进食盒, 就像是转送一个炸弹般飞快的冲到院门边上,塞进仆妇手里,叮嘱道:“给王老板送去。”
随后又风一样狂奔回来, 志得意满的说:“我叫他们送给王大哥了!哈哈,他这趟回来瘦了好些, 整日嚷嚷自己累惨了, 虚透了, 叫他好好补补吧。”
陈舍微拿着一个扇贝正吸溜粉丝,咽下后道:“可我今儿已经叫灶上给他送了一钵子黄精生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