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太监时时跟在皇帝身边。
他口中所说,何尝不是皇帝心中想过的办法。
此刻,皇帝却只叹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他留下贺兰瑾的命,就是怕没有了改革派的压制,世家太过得意忘形,没想到,李星禾从大牢中抢走贺兰瑾,反而平衡了两派中的怨言。
原本这样的局面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可是……自己的身子越发不济,立储之势迫在眉睫,世家搭上了大皇子这条线,日渐猖狂,眼看着改革派力量不敌,逐渐落于下风。
此时放了贺兰瑾,必然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他若是死了,压制世家的政策,可就再也无法推行了。
自己已然病入膏肓,没必要临死之前还要折损一位能臣。
低声道:“佳节将至,待正月过后,春暖之时……再行打算吧。”
……
迈下勤政殿外的台阶,李星禾表情凝重。
芷蓝在台阶下等着,见她出来,脸色不太对劲,忙迎上来,“公主这是怎么了?”
刚从御花园里出来时还能有兴致捏雪球玩,只是进了一次勤政殿,整个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的,连采奕奕的眼瞳都黯淡了颜色。
李星禾无心答她,只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是。”芷蓝扶着没有精的李星禾,一同往外头走去。
积雪未化,空气中飘着冰冷的寒气,周身有雪裘护着并未受凉,骑马回府的路上,兜帽不慎被震落,等回到府门外,耳朵连带着发丝都被寒气浸染,冻得生疼。
湿润的眼睛早被寒风吹干,李星禾翻身下马,搓着冰冷的手指走进府中,迎面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如往日一般站在那里等她。
看到她进门,那双澄澈而明亮的双眸便弯起一个弧度,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想象得到面纱之下是一副怎样的笑颜。
宫中走了一趟,经历太多变数。
心里头沉甸甸的,想哭都哭不出来,却能在看到他的时候,感到那么一丝慰藉。
“贺兰……”她轻声念出他的名字,朝着他走过去。
贺兰瑾也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星禾满心的愁绪,张开手臂,迎面抱住了走到跟前的男人,脸颊埋在他胸膛前狠狠的压了一下,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自己身边已经不剩几个可以让她随心流露感情的人了,只有他还愿意给她一个拥抱。
她不敢对他说朝中之事,害怕哪句说错了,惹他怀疑。
犹豫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抱了他一会,便松开手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贺兰瑾看着从自己身边离开的少女,追着她落寞的背影,像是看见了一只被雨打湿的小鸟,明明展翅的时候那样高傲肆意,此刻却垂头丧气,没什么精,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他有意跟过去,少女却像是故意躲着他,加快步伐往后院去了。
一时跟不上少女,贺兰瑾只得伸手拦下了从自己身旁经过的芷蓝,问道:“公主今日是怎么了?”
芷蓝摇摇头,并不对他开口。
她虽什么都没说,贺兰瑾也能从这反应中看出,公主在宫中一定经历了什么。
没有片刻的犹豫,他跟着李星禾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庭院里的雪都扫作一堆一堆放在干枯的花丛里,看上去冰冷冷,软绵绵的。
李星禾从后花园中穿过,途经不少雪堆,心中总有一股想要一头埋进去,做个缩头乌龟的冲动。
只是耳朵冷的厉害,手指也红红的被冻麻了,鼓不起勇气再去玩雪。
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便忍不住的惆怅。
太后催促她成亲,皇后想要利用她结好世家,皇叔没有要求她什么,可正因如此,自己受着皇叔的恩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病痛折磨,生命消逝,无能为力。
她该怎么办?
这些事,除了堵在心里,又能对谁开口……
走进卧房,解了雪裘也没心思挂,便任它落到地上,自顾自走到床边,伸手捞了榻上的枕头来抱在怀里,在许久的沉默中,眼眶渐渐湿润。
屋中烧着炭盆,温暖许多,她的身子却迟迟暖不起来。
坐在床边,盯着自己脚尖上沾到的雪,李星禾越想越委屈,却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不可以哭。
身为李家的公主,父亲母亲的女儿,她不可以哭,不能软弱……
“公主。”
门外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少女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没有理他。
站在门外的男人敲了敲门,关心道:“星禾,某很担心你,让某进去好吗?”
李星禾咬了一下唇,扭过头去,张开口便觉得喉头发酸,勉强才压下哭腔,回他:“我没有事,你回去吧。”
贺兰瑾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忙说:“星禾,就算让某看看你也好。”
“我都说了没事,不要来烦我!”话说出口,不觉间动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