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让林妙意也去那边待会儿。
王氏往那儿瞧过去,念起宝因前些日子说要为铆哥儿议亲,请她帮忙相看,不知发觉了什么,忽指着远处紫藤架下的某位娘子,颇有些鄙弃的说道:“铆哥儿的新妇,可千万记得把那位沈家的娘子剔掉,她大人专行财婚这等烂勾当的事儿,先将女儿许给多家,待收完五礼或三礼,便要开始接二连三的悔婚了。”
宝因倒是记得这位沈家娘子,今年十六,读书作诗都是会的,性子温婉,可自十三岁能许人家起,便被自家大人行起了财婚,世族内已无人敢娶。
瞬息过后,她的思绪忽被打断,有人在喊。
“五娘。”
作者有话说:
[]“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出自唐代的交通法规《仪制令》。
[2]“路侧有官吏巡视管制,无公私缘由,各坊的大街及巷道中,不论车驾或马匹,均不准疾速”这段也是唐律里面所规定的交通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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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互狎妾
宝因回身去瞧, 只见妇人被婆子搀扶着绕过假山走来,步履如风行也皆是因身形消瘦,似一阵风穿过假山,她便能就地不见踪影, 面容虽施了胭脂粉黛, 也难以遮掩其病容。
吴郡孙氏留在建邺的这支正是范氏母亲的娘家、范氏的外祖家, 范氏外大母还在时, 宝因儿时常随着范氏来孙府看望外曾祖母,与孙府的女眷倒也算是熟悉。
这位弱柳扶风的妇人便是给她下花贴的二太太, 孙泰续娶的妻子。
孙府二太太郭氏出身太原郭氏的旁支,嫁来孙府近二十年, 自前年起就常被病魔缠身, 孙府派人出去寻医问药也不见多大的起效, 那时范氏来瞧过这位表弟媳,回去也说虽恶病未祛除,但瞧着精不错, 性命当是无忧。
如今这模样, 又哪是无忧, 不曾想已如此严重,却还要费来办这一场赏花游宴。
“五娘不认识我了?”郭氏如今已三十四五岁, 女儿姿态却还未全然泯灭, 伸手抚面羞愧道,“有时我揽水照镜也会惊慌,不怪你这孩子。”
宝因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 深埋思绪, 缓缓回道:“我怎能不识得二太太呢?以往随着母亲来府中看望外曾祖母, 太太最是疼爱我的。”
郭氏无儿无女, 待她们这些哥姐儿自也会带着一种怜惜,且无论是哪家的哥姐儿,都当作是亲生的呵护,若说有不同,便也只是对宝因这位表外甥女了。
郭氏亲切的握着宝因的手:“陪我去那边坐坐。”
王氏或是知道孙府此次用意何在,在郭氏没来前,便已去和其他贵妇人交际了。
眼下只有她们两人,宝因顺从点头。
她扶着郭氏缓步往人工凿出来的河渠边走去,这儿有着大片莺莺绿草,又立着数十株树,杨柳、桃花、杏花皆不缺,还设了曲水流觞。
侍女见有人过来,赶紧摆好坐席。
宝因屈膝在郭氏对面跪跽,中间所隔是捎带着酒樽的流水。
郭氏跪坐好后,将手从婆子那儿抽回,询问着女子近况:“五娘是去年出阁的?”
宝因颔首,听郭氏又细问是哪日,耐心答道:“九月初二那日。”
郭氏满眼慈爱的点头,哀叹一声:“病了这许久,倒不知时日几何了,连想去观礼也是有心无力,上元节过后身子才好了些,想着花红柳绿的时节,大伙儿同游赏花倒也是一番乐趣,来日......来日......”待说到心中的悲处,声儿也止不住的哽咽起来,“来日去了阴司地府可就瞧不见了。”
旁边的婆子赶忙递去帕子,宽慰道:“太太自生病以来,忧思便愈发繁重,总想些伤的事,如今说些这话倒让林夫人见笑,再说阴司地府又哪是那么容易去的呢?”
“我自个的身子,你又知道些什么?”郭氏接过帕子擦去挂在下颚的泪珠子,嘴里却是连语忿怼,“你倒像是去过阴司地府般,怎就不容易去了?”
自小服侍郭氏的婆子被怼,一口气堵在喉间,又想起妇人病了许久,心中定烦闷,只好白白认下这骂,应和道:“太太说的是,过个十几年待我去了,再来托梦与你,告诉你那儿是何模样。”
郭氏的眼泪淌了更多:“我们主仆还不知是谁先去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舅母不是自个也觉得上元节过后,身子好了些?”宝因见妇人的愁虑愈发厉害,又见主仆二人唇舌利剑的,恐她们伤了彼此情分,“这便是所谓抽丝,待舅母这场病待抽丝剥茧后,哪还能去什么阴司地府,该是长久享福。”
婆子见女子开口,想着有太太最疼爱的娘子开解,或是能好些,叹气一声便摇头走了,留个清净地给她们舅甥二人。
心中忧绪收住些后,听得女子这番话,忆起往昔,郭氏重重吐出口气,她无儿无女,在府中瞧着光鲜,却难以被待见,只有自个独自坐在一旁,有时被五娘瞧见了,五娘也会一声不吭的过来坐会儿,使得她常常会恍惚,五娘好似就是自己那个苦命夭折的孩子,瞧不得母亲伤心,托生来陪着。
可自范氏外大母过身,范氏也不再常来孙府,来也不会带着五娘。
孙府不来也好。
又说什么长久享福,在这孙府谈何福可享。
叙旧完,郭氏想起孙泰的叮嘱,无奈开口:“五娘,你自小聪慧,也该知这场赏花游宴是为何要办,又为何要请你来。”
宝因从河渠中拿了酒樽,浅浅抿了口,才盈盈笑道:“难道不是舅母想我了?”
这么一句甜蜜的俏皮话,郭氏被逗得乐开怀,也知这是五娘对那事的婉言相拒,五娘才做林家新妇,她又怎能忍心让五娘为这档子龌龊事去被自个丈夫骂。
她也不再说那事,低头时嘴角微微扬起:“是,舅母想你了。”
宝因却莫名的起了些哀伤之思,她想许是这位舅母太过好应付了,若是旁人,定会纠缠不休,要使得她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脱身。
郭氏又紧着问了些家常话,宝因听来,发觉她问的都是些自己闺中的事或是在林府过得如何,虽是不解,但也逐一应答。
还未说多久,原先那个绿莺从外头进到观寿园,来到郭氏跟前:“二太太,老夫人叫您过去。”
宝因微蹙眉,瞬息又舒开,思踌不语,郭氏被侍女扶着起身,她也跟着放下酒樽,强忍着脚掌的麻痛,起身行晚辈的礼数相送。
郭氏走远几步,又顿足,闲话这许久,已将她体内好不易积攒起来的精气用尽,这会儿是气若游丝,她回头最后道了句话才走。
宝因回味着那话,长睫覆下,范氏曾说孙家阖府上下也只剩郭氏这么一个清白的人,在远眺着快要消失的那道背影时,又笑叹摇头,她倒是不曾知道哪个近身侍奉的还要喊主子“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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