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取笑的郎君瞧起来十五六岁,他举起长弓,炫耀扬眉:“昆仑瘦猴瞧好了。”
昆仑瘦猴最初是北方世族骂南方世族的话,因他们刚北渡而来,骑射皆弱,郑氏中便有人以此名号来喊这些人,昆仑奴为黑人奴仆,价格极为便宜,讽刺南方世族低贱,瘦猴则笑讥瘦弱无力。
如今这个带头的也像是郑氏的子弟。
裴爽摇头,太过骄傲自负,必会挫败。
那边羽箭搭弓,即将要拉开时。
林业绥缓步走过去,从小郎君手上拿过两石弓,而后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飞虻箭,削瘦的手指将箭搭在弦上,慢慢拉满全弓,在郑氏子弟射出羽箭的同时,他紧随其后射出,手指松开的瞬间,利箭划破空气,直追那一箭。
在羽箭快要击中靶心时,飞虻箭追上,于空中破开羽箭后,稳稳钉入三十丈之外的草靶。
羽箭则裂为两半,落在地上。
裴爽不敢置信的朝男子所射中的草靶望去,却只见到模糊的黑点。
三十丈为最远。
前面郑氏子弟那箭也不过是想要射中十五丈外的靶子。
被取笑的小郎君喜逐颜开,侧过身,拱手道:“长兄。”
靶场的郎君再也笑不出来。
林业绥将弓箭递给贴身侍奉林卫罹的小厮,隐下戾气,沉声训诫道:“这些年的经学便是如此学的?谁教的你意气用事,能力不足,凭意气又能得几分胜算?倘来日有人讥讽你搬不动一块石头,你便要去搬巨石不成?”
自知行为有失的林卫罹立马垂下脑袋认错。
“回府后,四十二经熟读百遍。”林业绥抬眼瞥向一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去找你二哥。”
林卫罹不敢不从,行了个礼便转身走出靶场。
......
随后只听一声烈马的嘶鸣,七大王策马而来。
靶场众人惊恐的四处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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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大帐这边,宝因和王氏用过小食后,因王氏生了内急,一时半会儿难好,她便先去了崔府的帐中。
清河崔氏的门楣虽早已不抵从前,却还有之前积攒的家望在,谢贤当初瞧上的便是其家望及家风清净,只要两家联姻,谢贤自会再帮崔氏重起权势,成为助力。
崔仪的父亲崔望这支是早年间从嫡宗分出去的,与嫡宗那边似是闹开了,两边再不来往,只是近年才缓和些,还是因谢贤瞧不上嫡宗的子弟,偏偏瞧上了崔安。
崔氏嫡宗为能借谢贤再起势,才主动去找崔望,只是被崔望拒绝了。
他们这支正是因高祖乐道遗荣而分出来的,到崔望这代也仍是不争名利,儿郎入仕皆由他们,若要娶谢氏女儿,岂不是要逼崔安入仕,崔安又是个死活不愿做官之人。
崔望爱子女皆是由心的。
嫡宗也仍不死心,频频前去劝服,在崔望有松动之意时,官家让她代五公主嫁进博陵林氏的旨意也下来了。
宝因垂头思量间,步履已至帐外,只见崔望之妻贾氏与大儿媳沈氏在这儿,她已先派侍婢前来递了拜谒牌才来,两家算是通过气,彼此相见并不诧异。
身为小辈,她万福道:“崔夫人。”
紧着又与沈氏见礼。
崔望靠着高祖恩荫,现任五品官,枕畔仅妻子贾氏一人,生有三子一女。
长子早年入仕,升迁至六品官,第三子则是前年入仕的,任八品官,似乎是京兆府的司士参事。
贾氏含笑点头,多费了些心思打量女子,直叹不亏是谢府养出来的娘子,绿色龟甲纹大袖儒,束朱色连珠纹长纱裙,雪白脖颈和胸脯落下金色镶嵌烟绿宝石的璎珞,更衬白皙。
又想及当年的事,崔安从外游历回来,得知嫡宗要他娶这位谢家五娘,成婚后需按谢贤所要求的入仕,她本以为这个儿子会比他大人更生气,岂知非但不怒,反点头,说什么男子当有抱负。
可惜还是迟了些。
自谢五娘与林府行六礼,崔安也再次外出游历,每年回府居住的日子还不足一月,也就今年不知为何,岁末从天台观回来后,竟住到三月中旬才离开建邺,去了终南山。
妇人回,命侍女搬来方杌,又细心地铺了猩红毛毡后才道:“林夫人请坐。”
宝因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前不久命人送来的点心,虽未吃完,但每样都瞧着少了不少。
坐下各自寒暄了会儿,彼此都知此次来意,她不再说闲话,笑着问道:“听闻四娘去年便开始议亲了,不知是议到何家了,我家铆二爷可还有机会?”
“如今还未有个定数呢,说到底夫婿我与她大人也只管替她寻,嫁谁,还是让她自个儿瞧瞧哪个更中意吧。”贾氏明白女子的来意,要为庶弟说亲,那个林卫铆她倒也打听过,人是不错,修史的著作佐郎也算是个清闲差事。
不爱说话,刚好也能忍受四娘私下聒噪的性子,便连吵架都未必能吵起来。
可惜林府到底还是人口多,他那嫡母似也不是好相处的,还有那个二房的人...只怕嫁去未必能像谢家五娘这般游刃有余。
她不由叹道:“我们也不怎么拘她,随她二哥出去野惯了的,太高的门第是不敢攀的,我们虽是清河崔氏嫡宗,可到底分了出来,哪里还敢去沾人家的光?府中盘根错节的也万万不敢嫁,她那点心思如何应付来?”
宝因听出其中的婉拒之意,也不再提议婚的事,这番话是母亲对女儿未来的希冀,她又要如何去强求。
没一会儿,便寻了个理由起身离开。
还未等走回大帐,解决好内急的王氏迎面走来,皱眉不解:“怎么回来得如此快,那事是行还是不行?”
宝因缓缓摇头,摇了没几下,忽然凝眉,往北面的靶场瞧去,那边乱作一团,来来往往的人慌乱不已,不知为何,连带着她的胸脯也猛跳了起来。
促使着她问道:“叔母,靶场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