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腮听了会儿雨打芭蕉的声音,隐约听见身后门开,回头问道:“爷怎么回来这么晚?”
今早出去,说的是午时便能下值回来。
“进了宫一趟。”林业绥擦干头发,在榻边坐下,瞧见几上的咸茶,舀了勺递到女子唇边,不甚在意的说道,“官家说贤淑妃思女心切,难免会做糊涂事。”
宝因张嘴,吃下这口茶,品着男子的话,她只觉有意思,贤淑妃与她说可算是冲动糊涂,可昨夜皇帝自己也说了,如今他将此事全推到贤淑妃身上,难不成是要他们二人记恨贤淑妃?
只是言语间似乎又并没有责怪过贤淑妃。
突然鼻尖涌上一股呛意,她这才记起为了暖身,这茶里头加的都是些胡椒类的香辛料。
缓了好一会儿才没了要落泪的感觉。
吃完咸茶,林业绥起身去外间拿水漱了漱口,再进来时,见女子又看起书来,他声音低沉下来:“不困?”
宝因刚摇头,便打了个哈欠。
她只好往别处找补:“我还没漱口。”
林业绥玩味一笑,走去端来盏茶,瞧着她喝进去,吐出来,又拿丝帕擦去唇上水迹,只是没一会儿,又濡润了。
...
外面的雨声轻缓下来。
屋里的人儿眠着。
万物静好。
作者有话说:
[]唐会要记载“开元三年二月敕:禁别宅妇人,如犯者,五品以上贬远恶处,妇人配入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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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起风波
到了二十七那日, 满池红绿已变成了枯荷遍野。
红瘦,绿也瘦。
府里管这片的几个粗使婆子都趁着天早还带着凉,脱了鞋,挽起裤腿, 撸起袖子下了淤泥。
林妙意、林却意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她们从东府那边过来给嫂嫂请安, 路过这儿时, 新的多看了几眼。
只见停在莲花上的河喜叫人惊吓飞走,婆子手一伸, 整支枯荷便被拔起,堆在水中央的乌篷船上, 再由人划着送到水边岸上。
水波迭起, 鱼儿游走。
两人瞧了一会儿, 正要抬脚走,林却意又欢喜的止住了脚步,轻轻推搡着身边三姐的胳膊, 举手往一处指出:“嫂嫂在那儿呢。”
林妙意顺着看过去。
一塘枯荷旁, 那身肉粉对襟短衫与嫩芽绿诃子, 使得女子宛若遗世的最后那支水芙蓉,波光粼粼的金线褶裙之下, 腹部微微隆起, 是已快四个月的身子。
经人提醒后,她垂头盯着脏了的鞋面,旁边侍儿连忙蹲下拿丝帕拭去, 当微风吹起鬓边碎发, 她抬手拢向耳后, 笑着让侍儿起身。
除此之外, 还有两个人也在那儿。
“四哥、五哥怎么也在?”林却意皱起眉头,亲眼瞧着那两人脱鞋挽裤,而后惊呼一声,“竟然下塘去了!”
林妙意还来不及说话。
林却意已经抓着她的手,急急忙忙往那边走去,到了女子跟前,又不急不慢的万福见礼。
只听她道:“嫂嫂,我也想下去。”
宝因闻言,望向荷塘,林卫罹和林卫隺的膀子没入淤泥中,早已领悟心得,很快便摸出几节藕来。
心生艳羡的林却意努力挤出可怜的模样,嗓子里出来的声儿也是呜呜咽咽,想要女子心软。
林妙意则被旁的东西把心给勾了去,向嫂嫂交代了声,便走到那边的渡口,看那些婆子处理枯荷去了。
宝因瞧着人安全走到渡口那边,才将视线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见惯撒娇的她面带微笑,心没有软半分,徐徐开口:“昨日他们各写了篇策论,今日下塘是得了你兄长点头的,若是六姐能写出一篇来,来年我便也准你下去。”
只能勉强写出几篇咏物辞赋的林妙意顿时闭了口,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再顾左右言其他:“嫂嫂,那些好的为何也要拔了去?”
去年差人去杭州郡请来的花娘不由笑道:“娘子这便不知了,水下有藕,眼见着水面的花叶已生枯象,若再不拔,藕就要烂在底下了,这藕爽脆,夏日吃最是补肺养血,不拔又如何得此美味。”
花娘拿着剪子走去,斜剪了几支尚好的莲花:“且七月还可再种一次藕,到了十月,又是番花红叶绿的美景,现在独留这几支又可做什么呢?”
“何必定要花团锦簇,绝世而独立也是美景。”林却意绵软的声音驳道,“嫂嫂站在这些枯荷旁,不正是如此?”
整日打理这些荷花的花娘也是读过书,晓得一些典故,听到府里娘子这么说,便知是李延年的那首诗,她嘴甜的附和道:“正是有了绥大奶奶,这几支也就显得不够好了,既不好,自然要拔去。”
这两人在说话时,东厨那边派了人拿莲藕,里面的管事婆子也带着食帐来给女子过眼。
确认好今日要做的那几道藕品,宝因又让侍女将新鲜剪下来的莲蓬、莲花及其根茎交由管事婆子带回去。
刚吩咐完,她便听到一旁的对话,连忙打住她们越来越偏的话题:“再说下去,我也要变枯荷才好了。”
近来看了些关乎情爱歪书的林却意顺嘴接了句:“嫂嫂变枯荷,那兄长要变什么?”
宝因笑睨一眼,摸了摸她头发,装未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