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垂眼,自个走去在一旁的玫瑰圈椅坐下,从容笑道:“每日晨昏定省本就是我应当的。”
郗氏放下茶盏,发出不小动静:“兕姐儿可来了?”
“我来时,刚吃奶睡下了。”宝因抬头,坦然与妇人对视,说得进退有度,“母亲若是想见,午后我叫乳母抱来,只是没一会儿便又要哭奶喝。”
郗氏静默许久都没说话,脸上算不得好看,之后断断续续说上没几句就称自己累了。
宝因起身万福,出了福梅院,绕过种有莲花的那泊湖,再走过几道垂花门和穿堂及抄手游廊,便也到了跨院。
等在这里的李婆子瞧见女子,赶忙笑着迎上来,并递过能拿去支出通宝银两的对牌:“铆二爷成婚那日要用的东西,我都按照大奶奶嘱咐的,不同种类的都各吩咐了人去采办,倒是真比以往快了许多。”
宝因微垂颈,提起裙袄,抬脚上了几阶,迈过门槛后,拿过对牌握在手里,听着李婆子的话,不禁笑道:“往年我还在家时,我娘家太太操办这些便是如此吩咐下去的,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这几日她病着,只交代了大概下去,具体的便让李婆子去代自己办了。
仆妇只要想夸,那便是怎么也寻到地方夸的:“那也是大奶奶聪慧,若换成我怕是早记不得这些了。”
宝因付诸一笑,径直进了隔扇门大开的厅内,这里放置的都是些后日亲迎要用的礼器,马虎不得。
在扫了眼后,她肃然问道:“东西可都全了?”
李婆子也立马正经起来,变得老实可靠,话也不曾说满,而是先给自己留了余地:“我是按照礼单去办的,不过还是得大奶奶先瞧过,若是有缺的,再行去采买也定是还来得及的。”
宝因颔首,走过去清点时,顺手将对牌放置在旁边高几上,随后每样都仔细的瞧过。
当日寝门外,鼎中要盛放的一只去蹄豚,各一对的肺脊、祭肺,十四尾鱼,除去尾骨的一对腊兔,用来煮汤的肉,醯酱、肉酱、黎稷,还有酒樽、酒爵以及酒勺等礼器。
半刻后,她瞧也不瞧的便往旁边伸过去手,李婆子立马领会过来,递上账目。
女子指尖缓缓划过那些进项的记账,同时又兼顾着朝眼前这些器物扫去视线。
待核对好后,宝因合上账本,想起更重要的事来:“亲迎那日要一同送去袁府的布帛和鹿皮可都准备好了?”
见自己的差事得了女子认可,李婆子松下口气,转瞬又换上笑脸:“因为都是当日要用的,我担心放到别处找不到,又怕和这些混在一起沾了味去,所以差人放在了隔间。”
随后亲自引主子前去察看。
绕过十二折的云母屏,只见案桌上摆着几个漆盘,上头各盖了巾帕遮尘,李婆子先一步去掀开来。
漆盘中放置着黑、红两色的布帛各五匹以及两张鹿皮。
宝因粗略看过几眼,似是还有担忧,亲自上前一匹匹的仔细检查过布帛与鹿皮,见毫无勾丝破损之类的问题才放下心来。
如此折腾一番后,便已快到辰时了。
微明院那边,玉藻也急着寻来跨院喊女子回去用早食。
正要离开时,宝因被屋中的玻璃屏风闪到,她抬手拿丝帕遮着眼,脑中也忽闪过什么,握着丝帕的手缓缓垂下,往回走了几步,立在漆盘前,思忖着拿起张鹿皮,细细摸向那白色梅点处。
李婆子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奶奶,可是鹿皮有问题?”
宝因闻言,只是浅浅一笑,不置一言,随后拿着鹿皮徐步去到门口,放在日光下瞧,终于瞧到有一处梅点的颜色不同其他,因她双手常年养护,指腹无茧,故而一摸便能感觉到上头有着不太明显的针脚,刚好绕成一小圈。
她五指渐渐收拢,眸中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面有愠怒。
“鹿皮都经过哪些人的手?”
作者有话说:
十月有重要考试,需要提前复习备考,一号开始正式请假,大概月底回来qwq,等考完回来后给大家随机小红包或者抽奖~呜呜舍不得分开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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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东府
李婆子被这话问得一愣, 有些不明其因。
宝因轻吐出口气,色很快便恢复如常,卸掉了些手上的力气,松开这鹿皮, 垂眸瞧着被自己拢皱的地方, 指腹不急不缓的抚平, 唇瓣隐隐带着几缕笑意。
转瞬。
她抬头, 扫过去,顺手将鹿皮递给站在一旁的玉藻, 于揉碎的日光之下,女子杏眸却渐渐冷了下来, 再不见往日对眼前这仆妇的仁爱与尊崇:“难不成阿婆是要林府送张被烧过的鹿皮去惹人耻笑?”
这话一出, 最先有反应的是双手从女子那儿接过鹿皮的玉藻, 她曾在谢府时,女红针线之类在侍女中也是能排得上名的,闻言便立即低头仔细观察起来。
女子忽如其来的冷淡, 让李婆子也早已慌了, 心中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
宝因冷冷的瞧了仆妇一眼, 转身走回厅内,踱步至玫瑰椅前, 缓缓坐下, 眸光仍叫人颤栗。
玉藻看了许久,始终看不出什么门道,最后学着自家大奶奶那样, 举到日头底下去, 没一会儿, 便惊呼出声。
她也知道因着女儿的事, 李婆子是真把女子当成了心尖上相待的恩人,这突然的诘问,必让婆子心里不好受,可世上的人太多,事也太多,在女子心中,每个人每件事都是要比这仆妇重要的。
玉藻下意识叹了口气,好心说道:“阿婆,这处梅点的皮是拿了极细的鱼线另补上去的,补的皮也是别的相似的皮,看着一模一样,可一对比,色儿还是比纯正的鹿皮淡了些。”
李婆子听到话音,脑袋嗡嗡直响,不停地回想着近些时日的事,想纠到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思来想去,并无任何一处是错了的。
两家姻亲之事,向来是最重要的,尤其是这纳币,挣得是家族脸面。
曾有世族娶亲,因当时鹿皮难得,便东拼西凑,寻来技艺高超的匠人缝制了张送去,事情败露后,便成了世家的笑柄。
最后婚事退了,那世家子的大人也没了颜面,自请调离建邺,一府的人都跟着搬去了。
因而这些日子,自己更是半点都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