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意手一抖,盏内的褐色茶水左右摇晃。
她还来不及去想该怎么回话,林却意便急躁的跑进来了,惹得郗氏一顿责骂。
原先那个话头也算是被揭过去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头的婆子接二连三的往外面走去,郗氏注意到后,差使身边的桃寿去问问,又似乎是不愿再相信任何人,还额外嘱咐要亲自听人说。
桃寿只好去喊了个婆子进来,附耳说了一番。
越听,郗氏的眉头便皱得越深,攒着手劲狠狠拍了几下黄梨木的桌子后,本就对女子有所芥蒂的她大声斥道:“她又要干什么?我这才刚回来,便要再让我见见府内染血?她到底是什么居心,难不成是还想杀光我这一府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狠毒的人!”
“太太好不容易回府来,只管享福就是。”眼见说出的话越来越没个章法,桃寿生怕妇人再去干出些什么糊涂事来,赶紧上前安抚着,每一句话都顺着她心意走,“府里这些烦心事何必去管,叫大奶奶自个去烦不更好,要打要杀,也不是太太做的,报应不到您身上来。”
听到染血,又见妇人这么生气,林妙意猜也能猜出是为何,她本就因着上次的事心怀愧意,这次无论如何也袖手旁观不了:“嫂嫂待府里的人都很好,这次太太回来,听说就是嫂嫂的主意,若是要处置什么人,想来也是那些人干了些什么欺上瞒下的混账事。”
林却意也想要帮着说话时,高堂上的人已开了口。
只见郗氏自鼻间冷哼一声,脸上挂起那菩萨的笑来:“倒是可惜你没投生在她肚子里,或是绥哥儿以后姨娘的肚子也好,有这么好的嫂嫂做嫡母,定是顺心如意。”
林妙意紧攥着手,指甲嵌进掌心。
桃寿也是府中的侍女,也需去花厅,她在离开前,仔细琢磨了番后,给妇人吃了丸药再走的。
“太太,绥大爷今日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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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敬搏在旁门下了车,由童官领着悄悄入了林府,因内宅的侍女婆子都去了花厅那边,所以他将人引去了微明院。
进了正屋后,顾忌私密,只敢在外间,隔着一袭霞红卷草纹的幕帘与男子谈话。
他曾为男子属官,眼下男子又升任为尚书左仆射,为三省长官,更是官高于他,仍还恭敬的拱手道:“林仆射,殿下想知道陛下与你们说了什么。”
东宫缺人,裴敬搏又想出人头地,在林业绥的举荐下,自然为太子所用,尽心办事。
太子李乙封了些小官之女入东宫,因着这层姻缘关系,在朝中和兰台宫也有了些耳目,虽比不上七大王李毓,但打探消息足矣。
昨夜知道皇帝忽然召见三省官员和两位及冠大王后,彻夜未眠,太子妃羊元君也陪着一起。
“没什么值得说的。”林业绥想起皇帝的那些话,不过是些要调任升任的由头罢了,他望着榻上的这盘棋局,伸手从棋奁中摸出枚黑子,“陛下召见三大王他们又都说了些什么?”
“陛下愧疚于三大王的腿伤和四年前贬斥他去洛阳,后又说七大王和他的母族同出郑氏,应当友爱,相互扶持。”裴敬搏垂下手来,这番言论,更像是弥留之际才会说的,也不怪从小不得喜爱的太子会有朝不谋夕的想法,“殿下觉得兰台宫那位这是想要让三大王日后辅佐七大王,他身边的人不好随意接触林仆射,所以差我来问问该要如何。”
林业绥:“我想出的法子,殿下未必敢用。”
裴敬搏:“如今已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敢用。”
“既如此,那便代我问一句。”林业绥杀伐果断的落下一子,黑眸里的温度不似人,“可敢杀他的至亲。”
三族尚未完全瓦解,皇帝又有驾崩废立太子之忧,东宫那边必须要时刻做好一切准备。
裴敬搏尚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滞一问:“哪位至亲?”
皇帝,还是活着的几位大王。
刚刚那一枚棋子落下,棋盘上大半白子皆陷入死局,被黑子吃掉,林业绥慢条斯理的将那些死掉的白子捡起,扔出棋局,随后抬眼,笑道:“所有。”
既要坐龙庭,便要随时舍弃所有。
包括自己的亲人与妻儿。
裴敬搏与裴爽不同,听到这些很快便接受,眼中甚至还带着赞同,拱手作揖后,急忙离去,禀告另一位。
林业绥指间的棋子也随之落下,得准备让王烹冒头了。
如今军中被把持严重,皇帝想来也急需一位能为他所用的新将。
...
送完人出府,回来继续侍奉在男子旁侧的童官似是有话要说,但又怕自家大爷责怪擅作主张。
“大爷。”几番犹豫,磕磕绊绊的说出一句,“太太如今在府中。”
林业绥斜瞥一眼,置之不理。
童官只好闭眼,咬牙直言:“大奶奶那儿可要我去瞧瞧?”
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太太跑过去乱打人骂人。
林业绥转着棋子,轻磕着博局,冷声反诘:“瞧什么?”
童官有些摸不着头脑。
喜新厌旧该不会如此快吧?
这大娘子才刚出生。
“大奶奶她...”
“让东厨备些清淡的吃食。”林业绥将手中的子随意下了个地,语气稀松平常,“待会儿你们大奶奶回来要用。”
他知道女子的本事,治一方之政都不是问题,何况内宅,他若干涉只会让女子立不了威,使众人都以为这位大奶奶不过还是借着他的威在管内宅,如今府中侍女婆子,大多也还只是惧他而已。
她今晨出去时,拐着弯拒绝他帮忙,想是也有这意思。
他只需要在这儿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