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官也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躬身离开。
林业绥的手垂下,隐在大袖袍中。
他摸着那块半旧帕子,思绪飘回建邺。
今日初六。
该生了。
第0章 难产
连着三日针刺穴位, 宝因的身热发汗等症候渐渐减轻。
多梦难眠的情况反严重了。
眼见产期逼近,李姨娘她们担心一个不注意便会出事,也不再只是睡外间,干脆在里间地上铺了凉席, 夜里来床前轮流守着睡。
今夜该轮到玉藻。
忙完活计, 她在排屋外边打水洗了把脸, 又将铜盆帕子都归置好后, 便径直进了屋。
来到里间门口时,打起帘子, 先就看见一囊灯光下的坐床边,女子踞几绣袜肚, 脸色白.粉.白.粉的, 好歹是比前几日强了些。
玉藻笑着走过去:“大奶奶这是给大娘子绣的?”待瞧到那绣篮里还有些皮毛制物, 耳衣、出风毛的袄子,脑子便变得糊涂起来,“现在才正是暑夏, 大奶奶怎么就做起了冬天的衣物来?”
宝因抬头望了眼来人, 而后继续落针, 唇畔弯起弧度:“给姨娘绣的,我出月子时, 天还是热的, 她那时回到谢府去,到了冬天,我总不好再专门给她送这些东西, 便想着现在绣好, 叫她回去一起带走, 旁人总不好再说什么, 就是穷亲戚来一趟,也得给些什么,何况难为她这一月多来如此真心待我和她外...”
女子顿住,不知想起什么,再开口时变成了“待我和兕姐儿”。
玉藻点点头,帮忙挑灯。
自从五岁到了范氏身边,这些年来,她们大奶奶和李姨娘这个生母倒也难得有如此和睦相处的时候。
到了亥时,宝因还毫无困意,可屋内的另一人已坐在胡床上,眼睛张张合合,脑袋时不时便要点地。
她无奈一笑,收起针线:“我不是让你先睡的?”
听见女子的柔和声,玉藻迷瞪着眼睛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然后抻长脖子转了转,同时看向坐床:“大奶奶身子不便,我得侍奉你睡下才能安心。”
宝因把腿上的绣篮放在床几上,又欲收拾那些皮毛料子,刚要碰到,便见原先还坐着的人已经站在旁边。
玉藻三两下归置好后,扶着人起身去卧床,帮忙褪下大袖短衫和裥裙,换了睡觉的纱衣纱裈,而后又侍奉女子慢慢躺下,拿来软枕垫在腹下,不至难受。
一切都做好,她才垂放下两边的纱幔,绕过新摆在这做隔断的素绨屏风,脱了外衣,拿来凉席在地上铺好。
床帏内的宝因也合上眼,生生捱到子时,听着窗外夏虫的叫声才堪堪入眠,只是没睡多久,心中便起了燥热。
屏风另一侧的人,始终不敢熟睡,察觉到细微的响动,立马就睁开眼睛,看向一片朦胧后的床榻:“大奶奶可是不舒服?”
“没事。”
宝因再度阖目,默念着清静经。
屋内又归于沉静。
往后一个时辰,女子但凡有些小动作,弄出了声音来,屏风那边的人总是即刻就能询问。
宝因终是忍不住,问她:“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睡?”
始终都保持警觉的玉藻揉着眼睛,为了不让女子担心,把要打出口的哈欠吞了回去:“只是听见有声音,便醒了。”
她不过是动动身子,那么一点动静,熟睡的人如何能醒,宝因叹气:“你这样如何能睡好,好好睡一觉吧,明儿起了有得你忙,我可不准你犯懒劲的。”
玉藻顿时便急了起来:“那怎么行,大奶奶临产就在这一两日了,要是肚子里的小郎君突然急着出来,我又睡得太死,岂不要酿成灾祸了。”
小郎君三字使得宝因愣住,似乎愁绪又起来了。
心慌又开始,她揉了揉胸口:“便是夜里突然发作要生,也不是马上就能出来的,还要断断续续疼上半日,哪里就会叫你酿成祸了,你这样睡,若我当真疼起来,要你来侍奉的时候,只怕糊糊涂涂办错事,这才叫灾。”
玉藻一听,似乎是这个理儿,又不放心的说了句:“大奶奶若是哪里不适,千万要叫醒我。”
宝因笑着应下,没一会儿,那侧便传来了几乎不可闻的鼾声,想来是太累了。
听久了,女子也慢慢睡了过去。
丑末寅初时,又忽然被痛醒,宝因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的胎动,便没有叫醒屋里的人,直至这样的痛感发生了四五次,且每次间隔时间都差不多。
生兕姐儿时,便是如此。
她紧咬着牙,捱过这阵下腹的收缩,喊人:“玉藻...”
屏风那边也很快有了回应:“欸我在。”
痛过一阵后,宝因喘着虚气:“要临产了,你扶我起来去坐着。”
玉藻吓得手脚并用的马上爬起来,走到屏风后面的卧床旁,赶紧打起床帏,用着浑身的力把女子给扶起来,搀着去坐床边。
她重新点了蜡烛,放到几上后,借着烛光,便见女子额头布着细汗,连忙拿帕子拭去,比起上次女子生兕姐儿时,也沉稳了许多:“大奶奶,我去叫醒稳婆她们,再吩咐那些婆子烧好水,只是沈女医得坊门开了才能去请。”
宝因点头,小臂落在坐床几上,手指紧紧攀住边沿,静待下一次腹痛,好在此时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时候。
随后断断续续一个多时辰,阵痛时不时便袭来。
好不容易捱到卯时,玉藻连忙让院里的侍女去二门外,吩咐小厮请来沈子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