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炙肉多烟,这些鹿肉也吃不得,东厨另做了吃的,宝因分吩咐乳母给林圆韫喂食,又见女儿实在馋这口,夹了片吹散热气,送进孩子嘴里。
喂好后,她回过来,接话道:“有你们来为我祝寿,那时我就算是吃酒吃到醉都无话可说。”
林却意登时站起来:“那顿酒,我要做监酒的。”转瞬又不好意思的笑道,“但我不是为了嫂嫂这事,只是这几日五哥一直在抱怨,弄得我都不自觉皱眉叹气了。”
林卫隺今年十六,入了工部一个闲职,基本上做不了什么实事,那满肚子的水利工事学识都无处施展,只觉与三叔父林勤跟他说的差得极远。
杨氏吃下杯酒,搭起腔来:“他不是已经入仕了,还抱怨什么。”
为着去年那件事,林卫隺始终不肯给这位二叔母低头,只说自己无错,可不孝罪大,哪怕为此他长兄都动了家规,用荆条打,让他跪家庙,硬是咬牙扛下来了。
身为大宗长兄的西府这边已尽到了管教责任。
妇人就算是想要借机撒气,都不能说什么,心里跟林卫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王氏怕杨氏借机生什么事,又闹得府里不和气,与宝因、袁慈航对视一眼后,岔开了话头。
这顿炙肉吃完,已是午初。
一个个的都吃得肚子撑起来,又加上喝了几瓮酒,不知是谁先起了话头,最后都笑着散了。
王氏、杨氏先走的。
林却意吃酒最多,被李妈妈唉哟唉哟的带回了姮娥院,袁慈航也惦记着孩子,一块回了东府。
热闹散去,乏累显露上来,宝因坐着歇了会儿,嘱咐完婆子把屋里收拾好后,起身走到外面,披上斗篷,罩好兜帽,又回头给林圆韫整理好。
乳母见状,弯腰去抱,只是这位娘子不要人抱,要自己走。
于是母女二人踩着雪,一大一小,侍女婆子拥着,往微明院去。
路上还遇到了男子身边的小厮。
“大奶奶。”
宝因细眉蹙起:“你们大爷呢?”
这个时辰也该下值回来了。
童官低下头,弯着腰:“大爷被官家诏进宫去了,特遣我回府来跟大奶奶说一声。”
林圆韫眨眼听着,知道是在说谁后,扯着母亲的棉裙,喊着爹爹。
宝因让小厮离开后,垂首与女儿笑道:“爹爹有事,我们乖乖等爹爹回来。”
林圆韫听话的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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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渐停了。
长生殿前的百级石阶上,男子拾步而上。
鸦色衣袍衬在雪中,覆满矜贵之气。
“林仆射。”候在殿外的舍人再也等不下去,疾步走到男子面前,低声道,“陛下病情忽然加重,现今又昏睡了过去。”
林业绥脚步未缓,只问:“可有人知道?”
老年舍人摇头:“这件事不敢叫任何人知道,不过七大王和太子那边应该是探听到了一些情况,前不久陛下才清醒了一会儿,指名要见林仆射您。”
也正因如此,他才敢跟男子说这么多。
都到了这时,皇帝还要强撑着精相见的人,定是不需要遮掩太多的。
林业绥低垂着眸子,解了大氅入殿。
只见天子日常用以起居的偏殿中,中年男子卧躺在床上,他走到榻边,打量了几眼,眸光敛起,比起前日见面的时候,皇帝果真已迅速呈现了衰败之相。
鬓发白了很多,肌肤疲黄。
林业绥收回视线:“何病会如此急。”
舍人叹气:“胸痹。”提起这事,又是满脸苦楚,“这是陛下的旧疾了,自从太子那次穿孝入殿提及哀献皇后,这病就再也收不住的席卷重来,近两年也是频发,不过吃着药压下去了,不大严重,近几日也不知为何,大概是与陛下多梦有关。”
林业绥闻言,淡瞥一眼。
舍人立即如实相告:“昨日陛下忽然与我聊起往日的事来,说起自己被梦所扰,但不愿说是什么梦。”
林业绥思虑片刻,心中已将未来之事简单推算,谋划过一遍,然后艰难开口道:“医工可来看过。”
舍人上前去为天子盖好被衾:“在林仆射来之前刚走,因喝不进去药,我们也不敢强灌,便用了针刺。”
皇帝未醒,他们只能等。
内侍也搬来圈椅,供男子坐。
等到未初,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却只是一声声的“二哥”,语气充满悔恨和懊恼,情况严重之际,捂着胸口不能呼吸。
林业绥当机立断的命殿中内侍去请医工前来,看向床榻的黑眸也愈发幽沉起来。
这位天子的二哥,只有昭德太子李厚。
医工来施针没多久,李璋便喘着粗气醒来,吐出喉咙中哽着那口气后,人也瞧着要好了许多。
他一双眼睛从浑浊变得清澈,开口就问:“林从安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