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摧心肝,若是景明帝身上的味道是常年醉酒纵欲留下的,那就全都清楚了。
“可我记得好几年前,袁先生说过,皇帝英明武,是个勤政爱民、有雄心壮志的好皇帝啊,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小时候还想杀人放火被通缉,搅得天下永无宁日呢。”十三不屑道,“谁还没有过远大志向了,能坚持下来的有几个?不都是嘴上说的厉害,顶了天坚持两个月就完了。再说人家是皇帝,我要是当了皇帝,我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施绵“嘘”了一声让他噤声。
十三对皇权没有半点敬重,眼白快翻上天去了。
他还见不得施绵管束他,眼珠一转,恶意道:“你看见景明帝那颓靡样了?他可是十四的亲爹,听说年轻时候很俊的,你可小心了,万一以后十四也变成他那样……”
施绵的脸顷刻涨红,怒道:“你闭嘴啊!他洁身自好,身子健硕得很!就算你变成那样,十四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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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数道宫墙的另一边,酒色交融,纵情到天光破晓才停下。
已过了早朝的时辰,管事太监立在寝殿门口来回踱步,手抬起数次,始终不敢叩响殿门。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叩门,出来的是年轻的祈贵妃,掩唇打着哈欠道:“陛下今日不适,歇朝一日,去传了吧。”
管事太监喏喏应是,卑微地出了寝殿,脸就垮了下来。这个月已经七八回了,再来几次,那些大臣能把他活生生撕了。
做下人的没有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而景明帝直到午时才醒来,报上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严皇后与严梦舟的争执。
简而言之,便是一个来要人,一个说早已将人放出宫去。
“能吵成什么样?”景明帝情恹恹,满不在乎说道。
“王爷寻不到施姑娘,他、他……”太监吞吞吐吐,被不耐地扫了一眼才飞速答道,“王爷他对着皇后娘娘拔、拔了刀……”
“拔了刀?”景明帝反应了会儿,身子前倾,鼻中浑浊的喘气声转重,再三确认道,“他当真对他母后拔刀?”
“是……幸好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将王爷劝了下来……”
景明帝缓缓后仰,靠在了软垫上,浮肿的眼皮耷了下来。
这么多年,他对严梦舟很是纵容,除了要弥补他幼年的苦难,还因为对这儿子着实满意。
幼时经历许多磨难,还能长得英挺俊朗。年少轻狂时,孤身一人就敢与亲舅舅一家对着个干。后来明知沧州是龙潭虎穴,还是抛下一切,头也不回地去了。去了也就罢了,还拔了严侯爷不少的爪牙。
景明帝对严梦舟很是满意。
有胆有识,手段阴狠,不像太子,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曾几何时,景明帝暗想:当初被皇后扔下马车的是太子就好了……
严梦舟是他最中意的皇子,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年少无知时,在外被人算计娶了施家姑娘。在处置施家的事情上,手下留情,现在还能为了一个姑娘,与生母动手。
景明帝不喜欢严梦舟脱离他的控制,这事本不必他亲自出手,自有严皇后去做。可惜现在看来,严皇后与多年前相比,没有半点长进,还是成不了气候。
合眸揣摩甚久,景明帝睁眼,问:“四皇儿可还在宫中?”
“是,仍在宫中。”
景明帝命人传来禁军统领,又问:“当年禁军第一高手,被派去皇儿身边的那个侍卫,叫什么来着?”
提起这个禁军统领就变了脸色,忍着不忿道:“楚湘王给他赐名二狗,现今唤作陈二。”
“那就二狗吧。”景明帝打起哈欠,慵懒挥手,道,“传朕旨意,即日起,但凡楚湘王胆敢对朕与皇后有半点不敬之意,着二狗立即将施家姑娘斩于原地。至于她现今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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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绵与十三在映月宫住下,每日有宫人精心地伺候着,可接连三日,一直未得严皇后召见,不得踏出殿门,施绵这才确定,她是被软禁了起来。
在这时候软禁她,只能是想拿捏严梦舟,施绵觉得多半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严梦舟也一定是去严皇后那里找过她的,不知严皇后是怎么搪塞的。
施绵很急,深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下,梦见了许久以前,严梦舟带她进山捉鱼的事。
那会儿小叠池里的鱼全部被十三毒死了,过了好几个月,水转清了,鱼还是没有。菁娘说得等水中水草重新生长起来,鱼苗流入池中后,才能慢慢恢复成以前那样。
施绵的活动范围小,便整日记着这事,每天都要趴在池水边仔细找找有没有鱼苗。
那会儿是盛夏时节,十三喜欢去山里疯,有一个傍晚不肯用饭,东林大夫一问,十三道:“我在山里捉了鱼烤着吃的,比二狗煮的饭菜好吃多了。”
施绵因此惦记上了烤鱼,她吃过烧鱼、蒸鱼、浓白的鱼汤和鱼肉馄饨,就是没吃过烤鱼。
但她没说,因为那段时间菁娘作活时伤了手,不好研究新菜。
等严梦舟与十三又要进山时,她缠着一起,到了溪水边满心期盼地提议捉鱼。
便是盛夏,山中的溪水也是很凉的,没过人的膝盖,下面有许多碎石,施绵是不敢下水的。但她又想看,央着严梦舟把她背到水中树荫下的石头上。
大石块高出水面几寸,正好能容得下一个她。
施绵趴在上面看了会儿,坐起来喊道:“我看不见——”
严梦舟与十三离她很远,她坐在石头上,看不见那两人是怎么捉鱼的。
许是因为出声惊跑了鱼儿,十三气得扔了捉鱼的网兜,指着施绵道:“就你事多!烦不烦!再嚷嚷把你喂了鱼!”
施绵跪坐在石头上,四面环水,她除了随着两人转动身子,嘟囔几句,什么也做不了。等二人再顺着水流走远些,就能抛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