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剑屏淡然道:“我这一身本事都是业力司给的,这一条命也是属于无量山的,一辈子不会去别的地方。”
叶藏锋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好,咱们就当个普通朋友,有机会交流一下书画也不错。”
喝了一阵子茶,叶藏锋又道:“快过年了,最近城里安稳了不少。城东这边有你们在,我很放心。若是有什么事,还希望你们能以百姓为重,尽量别起冲突。”
朱剑屏答应了,叶藏锋便没再说什么。眼看天色不早了,朱剑屏起身道:“叶兄,在下暂且告辞了,过几日再来与你相聚。”
叶藏锋道:“好,那就改日再见。”
他起身送了那二人出去,在屋檐下站了许久。
师爷从隔间过来,道:“大人,您好心给他指一条明路,那小子却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叶藏锋淡然道:“他不答应就对了,我只是试探他而已。”
师爷有点怪,道:“属下愚钝,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叶藏锋道:“他一辈子效忠业力司最好,我要的就是一个忠诚的人。金刀门占着城西,行事嚣张跋扈,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就需要一股力量制约他们。城东交给业力司,比落在别人手里强。朱剑屏跟我投缘,又对业力司忠诚。咱们与他联手,才能制得住金刀门。”
师爷没想到府尹大人还有这层打算,道:“大人智计无双,小人佩服。”
叶藏锋没理会他的马屁,眼沉了下来。金刀门吃了败仗肯定不服,早晚要打回来。长安城的格局就要变了,自己隐忍了这些年,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机会,总得借着这股力量把金刀门的人生生摁死,把实权收回来。
至于业力司,若是这些人老实本分,便留着它。若是他们也像金刀门一般横行无忌,自己早晚也要对他们动手。
出了飞白书画坊,朱剑屏和申平安沉默着走到街头,都揣着些心事。
申平安先开了口,道:“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答应?”
朱剑屏道:“要考功名,你也不差,你怎么不去?”
申平安伸了个懒腰,悠闲道:“我受不得拘束,做个堂主就已经够忙的了,若是当个县令、府尹什么的,一天到晚规规矩矩的,可不是要了我的命。”
朱剑屏道:“是啊,一把年纪了还去做八股文,没有意思。”
申平安道:“都说皓首穷经,胡子白了还参加科考的大有人在,你这个年纪不是正好?”
朱剑屏摆了摆手,淡淡道:“算了吧,我现在就过得很好,不去想那些了。”
申平安知道他对于不能考功名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可业力司也离不开他。钟玉络在世时,朱剑屏一直为她打理一切,也曾经发誓要永远效忠于业力司。如今她不在了,他依然遵守着自己的誓言,这样无怨无悔的,实在让人唏嘘。
两人走到对面的茶楼前,见蜈青站在二楼的窗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副严肃的模样。
蛛红买了一包桂花糖,又买了些糖霜梨条、杏干儿、腌梅子和瓜子。店家给她上了一壶好茶,又送了个小暖炉。她抬眼道:“你老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点东西。”
蜈青道:“我盯着街上,免得有人搞事情。”
他习惯了替主子暗杀行刺,看谁都可疑。一会儿又觉得这茶楼太松懈了,简直到处都是破绽。蛛红失笑道:“大白天的,哪那么多事。下山虎被咱们打怕了,年前都不会再有动静了。”
蜈青道:“谁说的?”
“我自己想的,”蛛红道,“怎么了,你有意见?”
她弯起了眼,情跟她常戴的面具相似,有种慑人的感觉。一般她这么笑,就是要坑人了。蜈青不敢质疑她,敷衍道:“没意见,你吃你的……李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蛛红道:“她才刚走没一会儿,你急什么?”
蜈青有点不放心,道:“我怕有人找她麻烦,要不然我去跟着她?”
蛛红叹了口气,道:“街上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你安生一会儿吧,来,喝杯茶。”
学堂里,一群少年摇头晃脑地念着书,声音乱糟糟的。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先生在上首坐着,因为年纪大了,精有些不济。他揉了揉额头,低头喝了一口茶。一个学生趁机朝前扔了个纸团,屠小虎捡了起来,见上头画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便拿笔把他的半边脸涂黑了,扔了回去。几个人挤眉弄眼的,嘻嘻直笑。
先生看了这边一眼,道:“干什么呢?”
那几人便坐正了,捧着书胡乱读了起来。老先生见是屠小虎带头捣乱,也管不了,没再说什么。
一个小厮从外头跑进来,在屠小虎耳边说了几句。屠小虎睁大了眼,道:“她一个人?”
小厮道:“就她一个,刚才有人看见她往城南去了。”
屠小虎立刻来了精,道:“兄弟们,来活了,跟我走!”
他书包也不带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三四个人跟他一起站了起来。先生拿起戒尺往桌上一敲,沉着脸道:“站住,你们干什么去?”
屠小虎一捂肚子,道:“哎呦,先生我吃坏肚子了,我去一趟茅厕!”
他说着就往外跑,另外几个人也捂着肚子,纷纷道:“我也肚子疼、我受不了了,先生莫怪!”
一群人这样明目张胆的逃学,先生气得要命,下巴上的白胡子直打哆嗦。屠烈把这个宝贝儿子扔到学堂里来,就如同一个混世魔王一般,不但自己不学好,还闹得到处都乌烟瘴气的。先生看也看不住,一天到晚被他气的头疼,只能由他去了。
将近黄昏,李清露独自走在街上。她刚从城南回来,色有些落寞。
她说要买点东西,便从茶楼里出来了。过了这些天,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师父,就算不能跟她回玉虚观,至少也想跟大家再见一面。
上回在街上遇见,她穿的华贵,又买了不少东西,显得十分虚荣,惹得师父不高兴了。她回去反省过了,就算不在观里修行,做人也是简朴大方一些的好。这次她摘了身上的首饰,穿的也朴素了些,不知道师父还生不生自己的气了。
她去了城南的那位居士婆婆那里,见一个中年妇人挎着菜篮子从宅院里出来。她上前打听道:“这位大娘,请问玉虚观的坤道在贵府上住么?”
那大娘道:“你找她们啊,来晚啦!前阵子来了几位修道的师父和年轻姑娘,在这边陪老夫人住了一阵子,前天刚走了。”